左边那个小人,耷拉着脑袋,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颓丧。
像毒蛇吐信般缠上来:“别撑了,你看看这四周,除了黑还是黑,哪有什么出路?”
“认命吧,倒下了就不用再遭这份罪了,多轻松。”
右边那个却梗着脖子,眼睛里燃着簇火苗,字字都带着倔强的棱角。
“放屁!你忘了黑子,还在外面叼着烟等你?”
“忘了你答应过宗老爷子,要给他带新出的拓片?”
“那么多事没做完,那么多人在盼着,你凭什么在这儿停下?”
两个声音在颅腔内翻涌,碰撞,搅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放弃的念头像藤蔓,顺着脊椎往上爬,想把他拖进柔软,却致命的沉沦。
而求生的意志,则像把钝刀,一下下割开,那些缠绕的藤蔓,逼着他往清醒里走。
“你斗不过这片黑的……”
“斗不过也得斗!你是吴邪啊!”
争辩声越来越响,几乎要震裂他的耳膜。
就在这时,那些未竟的事,突然像潮水般漫上来。
他还没查清,爷爷立刻的真相,没兑现对黑子“等我回来”的承诺。
没陪黑子喝够,最后那顿庆功酒,更没来得及,好好陪父母过一个完整的年……
这些事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心上。
“我不能停。”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声音不大,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决绝。
双腿早已麻木得,像不属于自己,每抬一次脚,都像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鞋底子磨破了,渗出的血渍,在黑暗里晕开,又很快被尘土掩盖。
黑暗像有实质似的,压得他胸口发闷,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好几次脚下一软,栽倒在地,碎石子硌得,手心生疼。
可他总能在跌倒的瞬间,攥紧拳头,指甲抠进泥土里,借着那点刺痛撑起身子。
放弃的声音,还在耳边嗡嗡作响,像只甩不掉的苍蝇。
但他已经能清晰地听见,另一个声音——那是他自己的声音,在喊着“往前走”。
他不知道还要走多久,也不知道下一步,会不会踩空。
只知道每多挪一步,离那些等着他的人和事,就更近一分。
黑暗依旧浓稠如墨,但此刻在他眼里,已经不再是,吞噬一切的深渊,而是必须劈开的迷雾。
此时的病房里,早已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焦灼的气息。
黑子蹲在床边,看着吴邪紧闭双眼,却不停呓语的模样,急得抓耳挠腮。
嘴里反复念叨着“大哥醒醒”,站在一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的长枪。
平日里平静无波的眼底,难得泛起一丝沉郁。
吴邪的父母,坐在床沿,母亲早已红了眼眶,握着他冰凉的手不肯松开。
父亲则强撑着镇定,却在听到儿子含糊不清的“往前走”时,喉结忍不住,滚动了一下。
人群中,宗罗老爷子眯着眼睛,观察了片刻,浑浊的眼珠猛地一缩。
沉声道:“不好,这小子是掉进神识混沌里了。”
这话一出,病房里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都知道“神识混沌”意味着什么,那是意识被困在,自我构筑的黑暗迷宫里,稍有不慎就会永远沉沦。
宗罗老爷子,没再多说一个字,转身就往外走。
他一边快步疾行,一边对身后的陈长老吩咐:“局里的事你全权代管,我带吴邪去鲛人岛。”
陈长老脸色一变:“老爷子,您亲自去?鲛人岛的老前辈们,轻易不插手外界事……”
“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了!”宗罗老爷子脚步不停,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这小子现在是在跟自己较劲,意志力一旦崩了,神仙都拉不回来!”
话音未落,他已经让人,将吴邪抬上特制的担架。
随行的还有两位,须发皆白的长老,以及惊蛰小队的队员们。
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好手,此刻却都敛了平日的锐气,脚步匆匆地,跟着老爷子往海边赶。
担架上的吴邪,仍在呓语,时而低喃“别停下”。
时而又发出,几不可闻的喘息,像是在黑暗里,拼尽全力挣扎。
快船破开晨雾,朝着烟波浩渺中的鲛人岛疾驰。
宗罗老爷子站在船头,望着远处若隐若现的岛屿轮廓,眉头紧锁。
他太清楚鲛人岛的规矩了,那些隐世的老前辈们,守护着水木灵力的本源。
从不轻易为外人,动用“意识引导”之术。
但吴邪不一样,这孩子为了救兄弟,敢豁出命。
为了护着灵异局的众人,甘愿以身犯险。
那份重情重义的性子,像极了当年,守龙脉的老伙计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