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宗老的目光,落在宣纸上工整的字迹时,十二种法阵的精妙作用,跃然眼前,蝇头小楷书写的催动口诀,与咒语细密如星,在灯火下泛着墨香。
他眼底泛起潮意,既有对吴邪的感激,更有对故交亲孙心怀天下,无私赤诚的感动。
这位与吴邪祖父同龄的长者,未多言感慨,只郑重执起阵法手卷,从首座起身,缓步走到吴邪面前,腰背微弯,恭恭敬敬鞠下一躬。
这一举动惊得吴邪,与七位长老同时离席肃立。
吴邪慌忙躬身回礼,双手虚扶,却不敢托住宗老肩头——让与祖父同辈的长者行礼,于他而言,已是乱了道伦礼法。
“宗老万不可行此大礼!折煞晚辈了!”
他急得额角微汗,语气里满是惶然。
宗老却抬手按住他肩膀,掌心带着岁月的温厚力道:“小邪,你担得起我们这帮老头子的谢意。”
说罢竟还要再度施礼,被吴邪伸手拦住,指尖触到老人袖口,磨旧的锦纹,心中酸涩难抑。
待宗老归位坐定,他声音微哑,将手卷递给下首长老:“各位老兄弟,都仔细瞧瞧吧。”
宣纸手卷,在七位长老手中次第流转,每过一人,席间便响起一声,低低的惊叹。
待最后一位长老,抚着手卷上未干的墨痕长叹时,众人望向吴邪的目光里,又添了几分敬重。
——有人轻声念叨“山魁兄好福气,”有人指尖摩挲着眼角,眼底尽是柳暗花明的释然。
这小小一方手绢,竟如钥匙般,解开了灵异局困守多年的死结,更解了炎夏龙脉,与万千生民的隐忧。
待手卷重回宗老手中,老人语气陡然一沉,指节叩击着桌案:“此卷任何人不得临写,拍照,由我与陈长老共管。”
“若有违者,通敌叛国论处,绝不宽贷!”
他目光扫过众人,苍老的瞳孔里,燃着灼灼火光,“此事关涉龙脉气运,百姓安危,容不得半分儿戏!”
满堂长老肃然起身,声如洪钟齐应:“谨遵指令!”
话音落,宗老又转头望向吴邪,眼底厉色尽褪,只剩求知的恳切。
他与吴邪,就阵法细节展开探讨,从阵眼方位,到咒语变调,吴邪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其余长老亦围坐相询,有人摸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在袖口画阵图,有人掰着指节,推算天时方位,密室里一时只闻,低低的讨论声,与烛芯爆响。
不知何时,窗外月已西斜,直到吴邪腹中传来闷响,众人才惊觉,已彻夜未食。
宗老哑然失笑,着人引吴邪与黑子去用饭,待二人在灵异局饱餐过后,才让他们返回静幽阁。
月辉落在老人后背,竟比来的时候,挺直了几分。
当吴邪与黑子,在静幽阁的木床上,沉沉睡去,鼾声透过窗纸散入廊下时,宗老正带着七位长老,围坐在密室的胡桃木圆桌旁。
灯光将众人脸上的皱纹刻得更深,十二张绘着法阵的宣纸,铺满桌面,边缘还留着昨夜,探讨时的茶渍与炭笔批注。
七长老捏着山羊胡直摇头:“这‘北斗镇煞阵’需借星辰之力,可眼下月相不符,贸然催动怕是要反噬。”
三长老立刻拍案反驳,袖口带翻了砚台,墨汁在“太阴化煞咒”旁洇出一片阴影。
“等得及吗?外域妖人已在秦岭布下‘尸魅聚阴阵’,再这样拖下去,龙脉根基都要受损!”
宗老看着争执的众人,忽然想起五十年前,与吴邪祖父在昆仑山巅,观星布阵的夜晚。
那时他们亦如这般,为了一枚阵眼的方位,争得眼红。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香烟,抽了两口才开口:“都消停些。小邪昨夜说过,此阵可借佛寺晨钟之力替代星芒。
——”他用手指敲了敲“金钟罩月阵”的图示,“城西报国寺的万历铜钟,正好对应震卦方位。”
四长老闻言猛地一拍大腿,震得茶盏里的残茶溅出:“妙啊!那钟铸时融入过三百僧人的诵经声,正好破外域妖人的阴邪之气!”
争执声渐低,宗老又给几个老兄弟,散了香烟,火光映得他眼角的老年斑,泛着暖意。
“咱们这些老骨头,终究是要把担子,交给年轻人的。”
他望向墙上挂着的“山河龙脉图”,指尖抚过炎夏版图上,密密麻麻的朱砂点,“我打算让小邪接手‘赤信堂’的暗线调度,你们看如何?”
六长老捋着银须点头:“甚好。那孩子心思通透,上月在南洋破‘蛊毒阵’时,竟能想到用苗家火塘的阳火对冲——这份机变,咱们当年可没少走弯路。”
窗外传来整点报时的声音,已是五更天了。
宗老强撑着酸涩的眼皮,将情报网的分布图摊开:“四弟,你掌管的西南暗线,需重点监视,茶马古道上的‘毒神谷’动向。”
“听说他们新炼了‘七虫蚀骨粉’,能顺着龙脉裂隙渗入地脉。”
四长老郑重接过密函,用油纸仔细包好藏入袖中:“昨夜已飞鸽传书给‘茶马帮’的老驼,他手下的马队明日就能抵达攀枝花的驿站。”
晨光微熹时,众长老才拖着疲惫的身躯,离开密室。
宗老用冷水洗去面上的倦意,对着铜镜整理衣襟,腰间那枚刻着“镇龙脉”三字的玉佩,随动作轻晃,绳结处还留着吴邪祖父当年,亲手编的穗子。
他深吸一口气,踩着青砖,向中枢走去,石缝里的青苔沾了露水,在晨光中泛着微光。
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极西之地,一座由人骨堆砌的密室内,青铜鼎中翻滚着,黑红色的毒雾。
十二根锁链穿透石柱,将一具浑身缠满符咒的干尸,悬空吊起。
面具首领坐在骨椅上,指尖捏着一片染血的符纸,沙哑的声音里带着冰碴:“南阳巫毒门的蠢材们,竟用‘尸油养魂’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简直丢尽黑暗联盟的脸面!”
他抬手将符纸掷入鼎中,火苗腾地窜起,映得墙壁上的骷髅图腾狰狞可怖,“给他们最后一次机会——若再拿不下吴邪,就把他们的魂魄炼成‘血魔引’,去填魔窟!”
阶下三人均是冷汗涔涔,为首的巫毒门门主,膝头已渗出鲜血,却连擦汗的动作都不敢有。
密室角落的阴影里,忽然传来铁链拖地的声响,一个浑身缠着,毒蛇的妖人缓缓走出。
嘶声道:“首领,属下愿带‘万蛇窟’精锐,亲赴炎夏,取那小子性命……”
面具首领抬手制止,指节敲了敲王座扶手:“不必。”
听说灵异局,那帮老头子要在端午祭祖,咱们……”他忽然发出刺耳的尖笑,震得鼎中毒雾泛起涟漪,“就给他们送份‘端午大礼’如何?”
密室外,夜色依旧深沉,唯有一只夜枭站在枯树枝头,发出几声凄厉的长鸣,惊起漫天鸦群。
而在炎夏的土地上,曾老推开中枢的木门,晨光扑面而来,他望着远处烟岚袅袅的群山,手不自觉按上胸口的玉佩。
——一场关于龙脉的生死较量,正随着黎明的到来,悄然拉开新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