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新帝
泽泽2025-11-27 20:204,682

  齐国和卫国,其实就是两个死冤家。

  两国的建国也是惊人相似。

  当初卫国和齐国,都是前朝北燕的属地,时值天下双分,北燕和南楚打了多年仗,就是为了争夺这片天下的正统。打仗多了,拥有兵权的权臣就难免多了,特别是北燕这种崇尚军功的国家。

  北燕最后一个皇帝上台时,左丞相轩辕文都和右丞相窦准,彼此拥兵自重,谁也不服谁,直接就把北燕给分割了。

  两位丞相借着北燕天子之名,一个占着卫国的领土,一个占着齐国的领土,打来又打去,最后谁都没把谁打服气。

  这一打便是二十年,到轩辕文都病逝,窦准西征阵亡,两人相继去世后,轩辕文都的堂弟也就是轩辕太师,直接手起刀落,把北燕皇室给屠了个干净,率领百官推举轩辕文都的长子,也就是明帝登基,国号卫。

  隔壁齐国也不甘示弱,右丞相的次子窦澄,“诛杀国贼轩辕氏”的旗号一挥,齐国建立。

  鉴于两国的建国史,这就注定了卫齐两国,在一方没有吞并另一方之前,绝对没法和睦相处。

  这些国与国之间的纠葛,都是贺兰逸讲给小绮罗听的。

  距离宫变那晚,已经过去两个月。现在正是这一年的十一月底,卫国提前飘起了鹅毛大雪。到处银装素裹,清冷异常。

  小绮罗的生活,也在这两个月中,有了极大的变化。

  皇帝被毒杀,她凭着运气从宫中死里逃生,又在书房担惊受怕地等贺兰逸逼宫回来。

  惊惧和害怕让她高热不止,病了足足一个月。

  不仅柳氏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地照顾,连贺兰逸都一反常态守了她几个通宵,直到她的身体完全康复。

  养好病之后,她每日最多的时间,是待在贺兰逸的书房,听他讲解当前各国格局,还有一些前朝往事。贺兰逸文武双全,文采自然不俗,很多复杂的事情,从他嘴里讲出,也是一个个惊心动魄又有趣的故事。

  前线卫军和齐军正在拼死血战,贺兰逸却每日落得清闲,专心致志地教养他家的五姑娘。

  小绮罗抬起小手,放在书房里的火盆上烤暖,无烟的炭火将她的小脸暖得红扑扑的,就像一只诱人的小苹果。她偶尔瞥一眼旁边提笔作画的贺兰逸,心里更多的是不解。

  是的,宫变那晚之后,当时小绮罗还病在床上昏迷不醒,贺兰逸就当着两个妻子的面,直接说了,要亲自教养五姑娘。

  放在小绮罗曾经的年代,父亲教女儿,天经地义,没什么不对。

  可是这是卫国,封建王朝,卫国女性地位再高,也始终是男人的附属。这就决定了,女性在家从父,出嫁从夫的社会地位。女性可以有才华,可以跟男子见面谈论显示她们的不俗,但是这些才华都是归属于作为她们“天”的男人们。

  所以对于出嫁后就会被丈夫管教的女儿,就算是贵族父亲也不可能花心思去教养。反正女儿出嫁后,名声再好也算不到父亲头上,谁去教呢?

  何况贺兰逸要教的还不是所有子女,仅仅是五姑娘贺兰迦。

  贺兰逸说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全家都是不理解的。

  特别是郭氏,才刚刚死了嫡长女,浑身心都处于悲痛之中,这个时候贺兰逸居然没有像往常那样安慰她,反而对五姑娘重视起来,这让她完全不能接受。

  小绮罗记得贺兰逸把她带到书房的第一天,郭氏就在书房外跟贺兰逸吵了一架。

  她趴在窗户往外面看,结果对上四姑娘幽怨的大眼睛。

  “我讨厌你。”四姑娘弱声说了这么一句,就含着眼泪跑开了。

  啊喂,那边全是雪化的泥水啊,小绮罗心里喊了声。

  寒风中的四姑娘小小的身影,果然跑几步还摔一下,委屈又慌乱。

  小绮罗默默地按了按脑门,稍微有点头疼,这小姑娘平时见惯了父母相亲相爱,现在看见父母这样大吵,心理阴影面积会不会加深,也不知道以后会不会对其心理健全产生影响。

  不是一个娘的姐妹结下梁子,未来这后宅就别想平静了。

  贺兰爹爹的情商有时候很高,有时候就低得让小绮罗不忍直视。

  过去那么重视郭氏及其子女,现在突然把重心放在了她身上,岂不是她就成为了夺取郭氏及兄姐们宠爱的罪魁祸首了吗?以后后院的冷箭不得嗖嗖地直往她身上钉?

  也不知道这个阿爹是真的想不到,还是打算捧杀她这个死里逃生的女儿。

  作为罪魁祸首,小绮罗想好心劝下贺兰爹爹,干脆把四姑娘叫来一起学好了,反正两人相差就一岁。

  但从贺兰爹爹接下来教她的东西看来,她也稍微有点明白,把四姑娘叫来也是没辙,那孩子太小根本听不懂。

  若不是小绮罗有个穿越的成熟灵魂,她这个年纪鬼才听得懂什么是权相架空朝政,什么是群雄逐鹿中原。

  偏偏贺兰逸一边讲,一边还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她,非要她有点反应才会罢休。

  小绮罗有种自己即将被贺兰逸当继承家业的嫡子养的错觉。

  她有时候会忍不住提醒下贺兰逸:“阿爹,我是姑娘。”

  卫国的姑娘是没法继承贺兰家的家业的。

  这个时候,贺兰逸会对着小绮罗一本正经的小脸,点头一笑:“好,阿爹知道了。绮罗想要什么?首饰、衣服还是花?”

  小绮罗没法跟这个脑回路跟自己不在一根线上的阿爹沟通,最后只能默默地选择了花。以至于春暮院里最后被各种花卉堆满,一年四季,争奇斗艳,倒也成了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贺兰逸画了幅寒梅图,拎起来看了又看,最后不满意地想要揉成一团扔了。

  小绮罗几步上前,小手啪地按在了纸上,气势十足:“阿爹,给我好不好?”

  “你想要?”贺兰逸打量着小绮罗,看她双眼闪亮亮的,盯着自己的墨宝就像看见肉的狼,颇有压迫感啊。

  “嗯。”小绮罗使劲点头。

  贺兰逸挑眉,凤眸微眯,眼底有疑色:“你要了阿爹许多的画,又不见你挂起来,莫非拿去卖了?”

  小绮罗一脸正色地说:“没有。”

  才怪……外面贺兰逸的墨宝都炒到好几百两银子,她收藏了许多,就准备啥时候让奶娘打包卖了。

  贺兰逸看女儿那沉稳镇静、理直气壮的正派小脸,信了她。女儿在府内有郭氏每月支付的公中开销,又有先帝赐予的县主俸禄,他还时常送她些好东西,钱是肯定不缺。她不会如那些偷偷摸摸的家仆一样,想弄点小东西去卖,收藏他的墨宝,一定是因为她崇拜自家阿爹吧?

  他这么一想,心里自豪感噌噌地冒,当下大手一挥,再次把手里的画送给她:“你既然喜欢,这幅你也拿去吧。”

  小绮罗乐呵呵地把画弄到手,当然,表面她还是会一本正经地、异常郑重地给自家阿爹表示下自己会多么珍藏阿爹墨宝之类的云云。反正好话不嫌多,是吧?

  相处久了,她对贺兰逸也了解,这个阿爹不会在乎日常这些小东西,也不可能还记得送了她多少,回头要一一检查。

  卖他的墨宝也是情非得已,小绮罗太小了,其他事情也做不了,想要存点私房钱,只有用点小手段了。

  “过来,我教你写字。”贺兰逸自己收了笔,便又将注意力落在小绮罗身上。

  小绮罗又摇摇摆摆地跑过来,蹬着小腿爬上椅子,小脸肃然地握紧了毛笔。

  贺兰逸的大手,覆在她的小手上,非常有技巧地带动她的手腕,一笔一划,参照着旁边的书本落笔。

  小绮罗觉得贺兰逸和柳氏夫妻俩算不算有点心有灵犀。

  柳氏教她识字,学的是《史记》。

  而贺兰逸叫她写字,写的是《六韬》。

  小绮罗心里默默地吐槽,她只是个喜欢看书的姑娘,爹娘这是历史兵法一起上,准备让她去当女皇帝么?

  “今晚宫宴,你娘和郭氏都不会到场,你想去吗?”贺兰逸一边教小绮罗写字,一边状似漫不经心地问。

  小绮罗的手一顿,转头看向贺兰逸。

  贺兰逸的表情淡淡的,但那眼中流露的失望之色,怎么也无法掩饰。

  如果说,迎击齐军的将领中没有自己,这是贺兰逸跟轩辕太师权利斗争中,顾全大局的妥协,贺兰逸尚且可以为了国家的稳定,老实的闲赋在家教育孩子。那么,新帝的种种行为,就让贺兰逸有些难以忍受了。

  

  对于新帝,所有朝中重臣连同贺兰逸在内,都忍不住失望。

  谁也没有想到,皇帝遗诏将江山托付的,是这么一个无能小儿。

  轩辕朗年纪小,养在姬太后身边,他们这些外臣见得少,第一次见到,还是贺兰逸宣读遗诏时,才有内侍将一个脏兮兮的小孩给送到了紫极殿。

  看见皇帝当场去世,又受命成为新帝的轩辕朗,在众臣的跪拜下,居然对着皇帝的尸体哈哈大笑。

  “好啊,死了,都死了,这下没人管本殿下了。哈哈!”

  这等对先帝诛心的言论,朝臣们也只能听了烂在肚子里,不敢拿出来乱讲。

  朝臣们很快就知道了轩辕朗所谓的没人管是什么意思,他年纪小无法过问朝政就不提了,甚至连上朝的事宜都不去做。

  有内侍说朝臣请陛下临朝,他就不耐烦地说,去干嘛,大小事有太师和太傅,朕可懒得费心。

  如今登基大典未办,先帝灵柩尚未入土,齐国大军压境,诸多大事当头,轩辕朗却一次也没去过紫极殿。

  他几岁大的孩子,去了当然不会给予朝臣们正确的走向和建议,可他毕竟是皇帝,一个朝堂,每天皇帝不在,由太师坐在最高位置发号命令,像什么话?

  朝事就算了,那轩辕朗还让宫人大肆搜集民间小玩意,整天游乐玩耍,对着些戏班子杂耍玩意儿不亦乐乎,根本无心读书明理,把那些想要劝告他念书和学习的臣子,一个个打得屁股开花。

  而且隔三岔五的,他还以太后的名义宣召官员及家眷赴宴,让人当场贡献些小玩意。

  轩辕太师也乐得满足小皇帝的癖好,甚至在朝中下了命令,让各地上缴珍稀奇玩给皇帝。这新帝还未登基,朝中就掀起了一股搜寻珍玩的歪风邪气。

  贺兰逸身为辅政太傅,大概是劝告小皇帝要读书的臣子中,唯一没被打过屁股的了。

  可轩辕朗不打贺兰逸,不代表他就听贺兰逸的话,最多是明里暗里都躲着贺兰逸,直接冷处理罢了。

  以至于轩辕朗开的宫宴,小皇帝都绝对不会邀请贺兰逸府上的人。

  小绮罗知道这些事,但她也没忘记,在听到轩辕太师下毒谋害皇帝、看见母妃被辱时,轩辕朗无声而压抑地咬伤她掌心的恨意,那个伤口,她涂药到现在,都还没有消失。

  贺兰逸的问题就像是一种不甘心的试探,小绮罗想了想,回答:“阿爹让我去,我就去,阿爹不让,我就在家待着。”

  “算了。”贺兰逸无声地叹了口气,“你太小了,那种场合,起不到任何作用。”

  一般这些贵族和皇族们的宴会,就是上流人士彼此交情和信息传递的平台。特别是女眷从这里,可以获得更多权贵们不放在台面上的私事秘闻,有心巴结者或者有心陷害者,都会借机蠢蠢欲动。

  小绮罗的年龄,还不到可以单独混这种圈子的时候。

  “嗯。”小绮罗也不主动去争取,有些事她觉得,贺兰逸不知道或许更好。现在朝堂上轩辕太师处处为难贺兰逸,她这个阿爹站队支持的人,不一定就有优势。

  轩辕朗说过,他一定会活下去。

  而她告诉轩辕朗的是,要想要活着,就要笑,没心没肺地笑下去……骗过所有人。

  贺兰逸的心情似乎有些糟糕,他放开了小绮罗的手,自顾自地坐在一旁,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他洁白又修长的手指,就那样端着空杯,渐渐收紧,直到听到白瓷酒杯啪叽一声,碎裂成几块掉在他的脚边。

  小绮罗放下了笔,站在椅子上望着自家爹爹。

  贺兰逸凤眸微眯,话音似乎从牙齿缝里蹦出来:“如此帝王,敏儿岂非死不瞑目!”

  小绮罗想起贺兰敏最后那凄婉的笑容,心里也微微揪起。

  一个普通的人,在他做了一件不普通的事情之后,所有的形象都变得高大起来。

  那个少女,以自己的身体,给小绮罗争取了一线生机,也给卫国皇家血脉争取了一线生机。小绮罗佩服她的勇气,也感慨她的悲惨,心中对她,还有一份来自血缘的哀伤。

  小绮罗如此,贺兰逸自然也是。

  贺兰逸从来没有忘记嫡长女的仇,但那恨意,却被他巧妙地藏在心里。

  唯有在小绮罗面前时,贺兰逸才会稍微失控。

  小绮罗从椅子上爬下,又爬上贺兰逸的腿,坐在他的身上,搂住他的脖颈,小手轻拍他的后背,安抚他的情绪。

  “阿姐在阿爹心里,也在我的心里。”

  贺兰逸猛地搂紧女儿,一言不发。

  面对他那种有点压抑的沉痛自责,小绮罗只能做好一个小孩应有的姿态,用小脑袋多蹭蹭他,让他的心情尽量放松。

  朝中要对着轩辕太师已经要步步为营,回来再背负那么沉重,贺兰逸迟早要被拖垮。

  “今日就到此为止,你先回去吧。”贺兰逸抱了会女儿,然后将她送出了书房。

  小绮罗躺回春暮院的小床,这一晚,很久都没有入睡。

  据说皇宫又是通宵达旦,欢声笑语了整晚。

  可那整晚之中,又有多少真心,多少虚与委蛇,多少暗藏祸心,没人知道。

  “明恭?”睡不着的小绮罗,小声地对着黑暗的室内唤道。

  一个黑影,迅速从房梁上落下,跪在了她的床前。

  “主上。”

  小绮罗掀开床幔,小手挥了挥:“你过来。”

  黑影轻巧地顺着床幔的缝隙,钻了进来。

继续阅读:第十八章 明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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绮罗美人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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