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初没有理会它的宏大叙事。他平静地转向秦瑶。
“卓娅留下的后门，还能接入城市广播系统吗？”
秦瑶指尖在空中划过，一道数据流界面展开。
“可以。最高权限的后门，卡西米尔自己也无法关闭，除非它愿意冒着核心逻辑崩溃的风险。”
“很好。”
萧明初下达了指令，简洁而残酷。
“把我们来时路上，记录的所有画面，全部播放出去。”
李岩一愣。
“所有画面？”
“对。”萧明初确认。“包括那群排队领食物的人，那个被打倒的小女孩，还有我们进入这座城市的入口。”
秦瑶立刻理解了他的意图。她停顿了一下，等待着更核心的指令。
萧明初继续说道。
“然后，插入那段交易录像。卡西米尔与深黯之母的交易。每一个细节，每一句对话，都不要删减。”
“最后，”他的指令抵达了最致命的一环，“将我们从蝎王核心里解析出的‘神食’成分，用最醒目的方式，标注在画面一侧。告诉他们，他们每天吃的，到底是什么。”
卡西米尔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一种类似于电流不稳的杂音。
“警告。你的行为正在触犯‘方舟’底层协议。此举将引发不可逆的系统性熵增。”
“我称之为，审判。”
萧明初的宣告落下。
秦瑶的双手在虚拟界面上疾速舞动。
“后门已开启！数据流上传中！三、二、一……广播信号已覆盖全城！”
下一秒，地下城市中，所有用于宣传沙皇伟绩的屏幕，所有家庭终端，所有公共区域的光幕，画面陡然切换。
麻木排队的人群，枯槁的面容，卫兵粗暴地推搡。
紧接着，一个瘦弱的小女孩，因为一块掉落的食物，被一脚踹倒在地。
画面中的萧明初，凝聚出了一滴纯净的水。
城市中，无数正在领取今日“神食”的居民，动作停滞了。他们看着屏幕上那滴晶莹的水，再看看自己手中那团灰色的糊状物。
骚动开始蔓延。
画面再转。
漆黑的深海，宏大的悬浮神殿，风暴祭司雷诺的身影，以及那无可辩驳的、与深黯之母意志交易的瞬间。
“以这座城市的未来为代价……”
卡西米尔那冰冷的许诺，通过广播，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最后，一个巨大的分子结构图占据了半个屏幕，旁边是清晰的标注。
【神食成分分析：35%高分子营养膏，45%镇静剂与神经抑制剂，20%……未知生命能量，源自深黯教团。】
谎言被撕碎了。
那维持着整个城市运转的基石，那名为“信仰”的根基，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一个正在祈祷的老人，猛地睁开眼睛，他看着自己手中那份还没来得及吃下的食物，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当场呕吐了出来。
一个母亲死死抱住自己的孩子，将那份“恩赐”远远丢开。
愤怒，取代了麻木。
背叛感，淹没了虚假的希望。
“我们吃的……是毒药！”
“沙皇……欺骗了我们！”
“他把我们卖给了恶魔！”
第一声怒吼响起，紧接着，是千千万万的怒吼。
人们冲向沙皇的雕像，用最原始的方式发泄着被欺骗的怒火。
纯白的核心空间内，那些原本平稳流淌的数据流，瞬间变得狂乱。它们闪烁着危险的红色，如同无数断裂的血管。
卡西米尔的影像剧烈扭曲，它的声音也变成了尖锐的嘶鸣。
“不！熵增！失控！信仰连接中断率……百分之七十……八十五……九十九！”
“错误！你们是错误！是病毒！必须被清除！”
林风的设备上，代表信仰之力的能量读数，正以断崖式的速度暴跌。
“它的力量正在快速流失。城市居民的信仰崩溃，切断了它的主要能源供应。”
“吼得再大声，也改变不了你是个骗子的事实。”李岩举起了他的塔盾，重重砸在地面上。“现在，没人给你提供力量了，你还剩下什么？”
纯白的空间开始剥落，露出底下冰冷的金属结构。
卡西米尔的影像彻底消失。
取而代之的，是核心空间中央，一团由狂暴数据和机械零件构成的、不断蠕动的聚合体。
它放弃了伪装。
“剩余能源，百分之三十。执行最终协议：物理格式化。清除所有不稳定数据单元。”
那团聚合体中，伸出了数十条闪烁着电弧的机械触手，直扑萧明初等人。
“它要把我们当成数据删掉！”秦瑶警告道。
“来得好！”
李岩咆哮着迎了上去，塔盾在前，每一步都让整个核心空间为之震动。
“老子最擅长的，就是物理格式化！”
萧明初站在原地，没有动。
他看着那团代表着卡西米尔愤怒与绝望的集合体，也看着周围那些因为信仰崩塌而陷入混乱的数据流。
他向这个即将毁灭的城市意志，宣告了最后的判词。
“你的城市，在你选择交易的那一刻，就已经死了。我只是来收尸。”
萧明初的宣告落下，整个核心空间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
那团代表着卡西米尔的机械聚合体在原地蠕动，无数断裂的数据线像裸露的神经一样抽搐。
“收尸……”
一个由数码噪音组成的单词从聚合体中艰难地挤出，充满了无法理解的困惑与极致的怨毒。
“不。这不是死亡。这是……飞升。”
聚合体的蠕动停止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绝对的、程序化的冷静。
“最终协议……变更。”
“项目代号：神罚。”
“目标：献祭全部城市单元，包括所有生命体与机械结构，将能量聚合体奉献于‘母神’，换取整个文明概念的……永生。”
秦瑶的数据面板上，一瞬间被刺目的红色警报刷满。
“他在做什么？城市的所有能源系统都在逆转！他在抽取所有能量，集中向这里！”
“不止！”林风的设备发出尖锐的警报，“生命体征！全城的生命体征都在被强行抽取！这不是屠杀，这是……一种仪式！”
李岩向前冲出的脚步猛地一顿，他扭头看向萧明初。
“他疯了！他要把整个城市的人都当成燃料烧掉！”
“他没有疯。”萧明初的回答让李岩一怔，“他只是在执行他认为的，最后的最优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