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左庆安
时小椴2025-02-08 15:382,823

  春风澹荡,既吹过龙首原上的大明宫,也吹过长安城里的千家万户。

  太医署后院,远处亭下正摆着楠木牙桌,上面红泥小炉烹煮着热茶。

  小亭外的花园里被腾挪出一块空地出来,十多位医署里的年轻医官,此刻竟然脱掉了身上的官袍,正陪着为首一位年轻人,在此处玩上了角抵,也就是后世的相扑。

  许不言甫一进来,便听见此处传来阵阵欢声笑语。他穿过眼前一片刻意修建过的灌木丛,便瞧见了小花园里的角抵场,在这场中,十几名头戴幞头的年轻医官,正与蒋义方纠缠正紧,但明眼人立刻就能看得出来,这些医官们明显是在陪着这位蒋医丞玩乐。

  蒋义方连续摔翻了数人,四周观看的太医署医官们发出欢呼声。

  蒋义方摔得累了,身旁一年轻医官立马给他送上热腾腾的毛巾擦拭汗水,又端来小亭里烹煮好的热茶。

  蒋义方接过茶碗才浅尝了一小口,便被烫了舌头,他气急败坏地一脚将身旁这年轻医官踹翻在地,可这年轻医官不但不恼怒,反而像条狗似的,围着他叫了起来,惹得周遭一众人哄堂大笑。

  蒋义方一挥手,几名新罗婢便从一旁过来,替他穿衣,重新系好幞头,又拿过熏香为他沐浴香气,一套功夫完整走下来,蒋义方才慢悠悠地走向小亭,歪着身子斜靠在宽榻上,端起饮子饮子啜了一口,懒洋洋地说道:“今日又有什么公务,赶紧说吧,过了正午还给去陪太子下棋呢!”

  一旁垂手等候多时的医从事,这才走过来,俯身过去低声道:“启禀医丞,那张汉水的儿子张水生,出狱了!”

  一听这个名字,蒋义方便皱起眉头,脸色很是难看:“怎么回事?他不是被下了长安县的死牢吗?这才几个月就出来了?”

  那医从事连忙把此事详细地说了一下。蒋义方听闻,头疼地用手揉着太阳穴:“长安县令崔植,这个人还真是麻烦!”

  说起此事来,蒋义方越发的后悔,当初这张水生乃是制科的秀才,虽然出身贫贱,但凭借明经科的天赋,入了工部侍郎的眼,成了工部下面一个直官。

  此人的父亲张汉水,就是西市栅栏处一个臭卖鱼的,得了种怪病,张水生替父求医,又东拼西凑变卖家产,居然求到了他长安蒋氏的头上,他看在工部侍郎的面子上,也就接下了这个面子活,替那张汉水瞧了病,谁知对方吃下几幅他所开药方,病情不但没有缓解,反而加重了。

  那张水生上门居然说他是庸医,还讨要那诊金,蒋义方如此在乎名声之人,岂能承认自己诊断有误,便略施小计,将此人下了牢狱,他买通了长安县牢狱的县丞,本是要判处此人死刑,却没想到被那崔植插手,坏了此事。

  这张水生平白无故得了冤屈,岂能善罢甘休?

  蒋义方如今正值鸿运,被太子李亨看重,如果此事闹大,保不齐会影响了他的前程。蒋义方侧着脸看了眼前这位九品的医从事,记得他好像叫左庆安,当初便是此人献计,对付那张水生的。

  他焦躁的将手中的饮子往身旁一扔:“就这么点破事,你都摆不平!还没完没了!你说张水生那个病鬼老爹,怎么就不能痛痛快快死了!”

  蒋义方最讨厌这些贱民,求医又逃不出诊金,一个个还不肯去死,最是麻烦,当初他就不应该接下这件差事。

  左庆安在一旁微微一笑道:“医丞也不必担心,张水生经过上次之事,想必不会再来闹,他左右求的不就是让太医署的医官救治他的父亲嘛?”

  蒋义方皱起眉头:“那卖鱼的张老汉得这怪病有些时日,医署里这些医官个个都是人精,谁会去接下这赔本赚吆喝的买卖?”

  左庆安微微一笑:“近日,太医署不是来了一个新的医从事嘛,此人被分到了疮痈科业,不如就让此人背这个锅!”

  蒋义方被左庆安这个道理说服了,夸赞他果然是善解人意,脸色大为缓和。

  对付许不言,就给用这官面上的手段,他既然是太医署里的医官,上面分派他的差事,他必然给尽心尽力,到时候治不治得好,那全看他自己本事了。

  那边蒋义方又下场角抵去了,许不言走进疮痈科业的公署里,只瞧这里除了崔池外空无一人,不由得问道:“他们人呢?”

  崔池叹了口气,将他拉到身旁坐下:“许兄方才来上值时,想必看到了什么吧?”

  “你说角抵?”许不言恍然,“他们都陪蒋医丞去玩角抵了!”

  崔池点了点头:“今次咱们这位新上任不久的蒋医丞,对角抵很是热衷,下面这群医官们便纷纷去学这角抵,太医署每五日便要来上这么一场比赛!”

  许不言一挑眉梢,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太医署,居然会是这种风气,与他想象中的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崔池喋喋不休的继续说道:“还记得上一位医丞喜好的是马球,上上位喜好的是围棋,上上上位是茶经……反正上面喜好什么,下面这群人便去学什么!”

  许不言看向崔池:“崔兄为何不去讨好这位蒋医丞?”

  “我?”崔池自嘲的笑了,“我这人驽钝,最是不懂看上司的脸色行事,当初本以为进入这太医署为医,可以悬壶济世,一展心中的医政大道,没想到在这里想要出人头地,单单靠医术是行不通的!”

  没过片刻,太医署官署内忽然喧嚣起来,引来诸多医工围观。只瞧一年轻书生身着洗的发黄的白衫,气势汹汹地来讨要说法。

  医署内的医博士望着眼前这气势汹汹的年轻人,平静问道:“张水生,你莫要无理取闹,蒋医丞高义,收取微末诊金,为你父问诊,你不但不心怀感激,反而上门无理取闹!”

  张水生冲着周遭一众医官深施一揖:“在下并非无理取闹,实在是那蒋医丞收取在下全家破赀累巨多年的诊金后,对我父之病多有敷衍,导致家父病情一重再重,在下这才不得不上门来讨厌个说辞!”

  一众医官闻言,下面议论纷纷,为首医博士气得脸色铁青:“满口胡言乱语!你这贱民,竟然在此胡说八道,诋毁医丞名声!”

  他刚吩咐身侧护卫,将此人乱棍打出医署去,谁知那护卫尚未拉扯到张水生,便被一人阻拦下来。

  那年轻人似笑非笑说道:“太医署是讲理的地方,岂能这帮流氓做派?”

  一句话,让那张水生神情起了变化。

  许不言在人群中蓦然抬起头。

  只瞧太医署公廨中,一人身着医署官袍,从屏风后走出。

  那人一身九品绿袍,腰间皮质蹀躞漆黑泛着冷光,将他衬得身姿颀长又英挺。他亦长了一张俊如美玉的脸,皮相骨相皆是一流,站在此处,竟然将一众医官都比了下去。

  许不言眸光微动。

  这人便是许青鹅画像上的人,太医署九品医从事左庆安!

  晨间角抵场多混乱,他并未细看此人的脸,此刻看来,此人谈笑生辉,气质不俗,再联想他能与那蒋义方熟络,为那人所器重,想来是个胸有城府的。

  聪明又狠辣,长得样貌出众,怪不得当初许青鹅都会青睐此人。

  若不是跟许青鹅有契约,他是最不想得罪这类人的。

  许不言心中这样想着,就见对方笑着拍了拍张水生的肩膀:“水生贤弟,你父的病情我已经了解,蒋医丞贵人事忙,未必有时间,何况你支付的那诊金,连那几幅药剂都买不起,又何来的退还一说?”

  张水生语噎,这一番说辞下,反倒显得他无理取闹了。

  左庆安拉住他的手:“不过,我太医署人才济济,未必没有大才能救治你父亲!”说着他目光环顾身后诸多年轻医官,这些医官纷纷躲开了他看过来的眼神,他们可不想趟这趟浑水。

  崔池在人群里一把拉住许不言,低声说道:“许兄,万万不可接下这差事,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

  许不言虽然见这张水生为父求医,不辞辛苦的孝心感动,但这赔本的买卖,他可不想插手,谁知他刚要走人,那边左庆安却拉住张水生走到了他面前,这人许不言心中登时一跳,暗道一声不好,他还没找这姓左的麻烦,对方先盯上他了!

  

继续阅读:第七十一章 半句诗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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