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总巡大考
时小椴2024-12-15 21:403,236

  两日后,嘉会坊患坊公廨。

  今日正是太常寺太医署总巡之期,派遣所谓的医署官员监门莅坊,考核各患坊、医坊医员功绩,对应给于上上、上、中、下、下下五等评价,若有医署官员业术过于现任官者,即听补替,其在学之年内无成者,退从本色。

  而对于监门莅出给制度,在低等患坊效劳的医师、医生等人,择最优者,给于晋升太医署从九品下叙太医从事的职位。

  像嘉会坊患者这种隶属于下下等医坊的,只有一个晋级名额。

  许不言今日特意整饬仪容,早早便来患坊等待太医署的官员进行考核评价,他甫一进患坊,便感受到往昔的宁静与和谐已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肃杀之气,似乎连空气都凝固了。

  院子里摆放了不少案几,正中大案上坐着两位太医署官员,在两位官员身后,环绕着十几张堆满卷帙的案几,数十名低阶书吏都在埋头忙碌着,凝神细观手里患坊各医员一整年所开医方,所医病患的名册,其中优者能治十差二,下下者治十差九也是有的。

  像许不言这种低等医生,一整年所治患者不会超过五十之数,若是能治好其中一半人数,按照往年惯例,都会给予一个尚可的中评。

  大案后,为首的太医署考核医官乃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他身着宽袖圆领绿袍,气度非凡。老者身旁,辅佐的是一位年少有为的青年,他脸圆而小,青涩未褪,但眉宇间已隐现三道浅纹,显然是个勤于思考之人。

  这老者名叫崔雍,乃是太医署一名太医从事,出身庶出,医术平平,不然也不会年过五旬,在医署内方才是一位从九品的太医从事。

  年少的名叫崔池,听闻也是出身博陵崔氏庶族的子弟,年纪轻轻便已经是太医署医坊内一名医师,只是不知此人是太医署内五科中哪一科。

  太医署内诸学,体疗科学业七年、少小以及疮痈二科学业是五年,若是学耳目口齿则是四年,角法者是五科内学业最短的,只需要三年便可出师,申送尚书省试策。

  患坊内所有医生、针生、医师都站在院外等着总巡考核,两位负责查验考核的官员根据这些人一整年在患坊内治病的好坏,会给于相应评价,至于晋升名额之人的选定,则要那位八品医监崔瀚文亲自敲定。

  果见那崔雍查验完一名患坊内医生后,便有通传从其手中接过总巡考核的竹简,站在一众患坊医生面前高呼,那洪亮的嗓门响彻整座患坊公廨:“嘉会坊患坊耳目科三年医师孙启,总巡考核得评为下下,学而无成,退还本色。”

  人群中被念到名字的孙启,整个人仿若失魂了一般,片刻后嚎啕着央求那崔雍再给自己一次机会,崔雍厌弃地挥了挥手,便有两位患坊皂袍小吏,将人架出了患坊,便褫夺了他腰间的腰牌。

  这种被患坊退还的人,以后即便去城内医药坊做一名坐堂医,也是不会有人问津。

  不久通传又持竹简出来,再次喊道:“嘉会坊患坊少小科五年医生张圃,总巡考核得评为上,可申补本色师!”

  那名叫张圃的医生,许不言有几分印像,的确是一名颇为刻苦钻研医书的人,此刻不但得了上评,还可以申补本色师,便意味着他可以晋升为少小科的医师,日后申送尚书省试策若是得第,便可授九品上叙医博士的职位。

  四周一时间满是恭维道贺的声音。

  许不言站在人群里一言未发,这一年来他在患坊为贫民巷百姓治病,早就过了所谓年治五十患者的及格线,但那华无疾跟崔瀚文有意算计他,想必会让崔雍故意给自己中下的评价,然后趁机将他贬出长安城,发放到他州偏远乡县医政。

  此时,患坊公廨内摆放一座蟠龙铜漏水钟,随着水钟内刻度不断上升,患坊内大部分医者都得了各自评价,却迟迟没有许不言的。

  大案后,那年轻的太医署医师崔池,手中拿着嘉会坊患坊内医生许不言的名册,看向了一旁的太医从事崔雍,先开口探询:“崔从事?”他连问数声,那崔雍方才回头。

  崔池连忙将手中许不言的名册递了过去:“这嘉会坊患坊医生许不言,是怎么安排的?”

  崔雍没有说话。

  崔池连忙在名册上一指:“此人虽然去岁太医署总巡考核得了下下评,但今年此人为嘉会坊贫民巷百姓医治,效果显著,治好了不少人,在患坊内声名鹊起,依我看,此人当拔得嘉会坊患坊诸医头筹,若崔从事没有意见,便可将此人名册递给崔医监,无误后……”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崔雍打断:“尧章,你在医署内已经当了数年疮痈科的医师,可知为何迟迟不能晋升成为医博士?”

  崔池一愣,旋即垂下头,声音谦虚说道:“在下医术平平,家道中落,又无望制科……”

  崔雍摇了摇头:“尧章你算起来也是我博陵崔氏一脉子弟,那你便应该知晓,太医署内所有崔氏子弟从医者,都要以崔医监马首是瞻!尧章你啊还是太年轻,太医署总摄天下医政,乃是我大唐最高医府,想要在这里出人头地,单单靠医术是行不通的!”

  崔池听懂了崔雍的意思,抿着嘴唇没有说话。

  崔雍拿过许不言的名册,看了一眼:“此人不懂规矩,崔医监已经吩咐过,要在总巡之中给此人一些颜色瞧瞧,更何况这嘉会坊患坊晋升名额已经内定给了华医正的弟子司马南了。”

  说着他提起手中狼毫,在许不言名册上,评了一个大大的中字。

  崔池几番欲言又止,但几番挣扎,还是选择了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片刻钟后,几乎所有患坊医者都完成了总巡考核,拿到了评价,其中有从医生升任医师,也有人被贬为了医工,更有人被退还本色,从患坊内革职除名。

  书吏将所有名册全部呈给了崔瀚文与华无疾,崔瀚文笑着从其中单独拿出了司马南的名册,冲着众人说道:“此次总巡嘉会坊患坊,本官认为最优者当属医师司马南,本官与华医正决定,将这患坊晋升名额给于医师司马南!你们可有异议!”

  下方众人都心知肚明,纷纷摇了摇头。

  “我有异议!”

  突然,人群里传来一声洪亮的嗓音,众人扭头看去,只瞧发声者正是许不言。

  崔瀚文脸色阴沉下来,瞧着拨众而出的年轻医者,冷哼声:“许介象,你有什么异议?”

  许不言下巴微昂:“在下这六个月来,在患坊内治疗的患者数量最多,成效也是最佳,而司马医师不过监门莅坊月余,更是没有治过几名患者,为何这晋升名额给了他,在下却是不服。”

  崔瀚文早就等着他这一手了:“许介象,你的确是治好了不少这贫民巷的百姓,可你违反患坊规定,为大理寺赵司直擅开无名医方,这功过相抵,本官念你初犯,这才给了你中评,又格外提拔你为亳州医政的一名医师,你不但不感恩,反而犯上?”

  许不言脸上笑意不减:“可是在下却听闻,是有人瞒天过海,将这嘉会坊患坊晋升名额,内定给了司马南!”

  “胡诌!”崔瀚文脸色盛怒,“太常寺太医署总摄天下医政,更有尚书省把持试策,司马南若是没有真本事,就算是有人谋私,可他届时过不了尚书省的试策,一样会被追责!”

  许不言皱起眉头,这显然是对方卡的bug,晋升名额内定是二人以权谋私,但司马南确有真本事,申送尚书省试策,自然难不住对方,尚书省也查不出什么来。

  崔瀚文见他语塞,一声冷笑:“许介象,你因嫉害司马南,便诬陷本官谋私,今日本官便将你革职查办,从患坊内除名,以儆效尤!”说着便给了一旁几名皂衣小吏眼色。

  那几人不由分说,立马上前,如狼似虎地朝着许不言扑了过去,将他双臂紧紧钳制,动弹不得。紧接着,他们用牛筋缚索牢牢捆住他的手腕,又粗暴地塞进一枚麻核在他口中,让许不言彻底失去反抗能力,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许不言勉强转过头去瞪着崔瀚文与华无疾二人,崔瀚文冷笑连连,朝着他低声说道:“这次我看谁还能救你,想来你一赘婿,许医令也不会为一个赘婿得罪吴医令!”

  说着崔瀚文故作恍然大悟之态,踱步至许不言身旁,蹲下身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戏谑道:“哦,对了,恐怕你还蒙在鼓里呢。那司马南背后,可是皇朝朝议郎行太医令吴嗣,你以为这背后是华无疾一个从八品医正就能筹谋得来的?

  许不言,你一贱民出身的患坊小医,又凭何敢与他争?”

  说着崔瀚文站起来,望着患坊下众人,朗声问道:“如此决定,你们可还有异议?”

  众人一听,连忙堆起谄媚的笑容,生怕触怒了这位权势人物。即便是那些心存善念的医者,目睹此景,也只能无奈地呆立当场,不知所措。

  正当崔瀚文挥手示意手下将许不言带走之际,患坊外突然传来一声威严而雄浑的断喝:“老夫,有异议!”

  众人闻言,皆惊得纷纷扭头望向公廨门口。只见一位身着七品绿袍、头戴幞头的老者缓缓下马,步履稳健地走来。而在他的腰间,赫然挂着一枚圣人亲赐的金鱼袋,熠熠生辉。

  崔瀚文与华无疾一见老者面容,瞬间面色大变,如同见了鬼魅一般。

  

继续阅读:第五十五章 为人无贵贱,莫学鸡狗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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