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雨夜救人
时小椴2025-03-05 21:173,854

   石瓮谷内的雨越下越大,许不言沿着泥泞山路前行,正当他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忽然听见悬崖边传来一声“救命”。

   他慌张地抬头望去,只见一道人影从石瓮谷的悬崖上坠落,谷下寒潭一石激起千层浪,惊飞了无数在寒潭老树下栖息躲雨的鹧鸪。

   许不言心头一紧,顶着大雨一口气跑到了石瓮谷上,喘着粗气,望向了近在眼前的荒废寺庙。

   “嘎吱——”一声,他推开了寺庙破败法殿的大门。

   一声惊雷恰时披下,打破山中寂静,照亮了残破的大殿,也照亮了殿中人冷漠的眼睛。

   许不言蹙起眉头。

   只瞧残破漏雨的法殿内,许青鹅跌坐在烛台上,她身上佯装成男子的青色长袍,混杂着血水与雨水,湿了大片,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

   可她的脸上依旧平静,还是一派地温婉。

   许不言有些紧张地看向她:“方才跌落石瓮谷的是左……”

   许青鹅“嗯”了一声。

   许不言悬着的心终于死了,回身便要离去,只是脚刚迈过法殿的门槛,又咬牙缩了回来,转手关上了殿门。

   许青鹅看着他,用力撕扯下黑袍的一角,忍着痛用牙咬住,将肩头深不见底的刀口包扎,只是这几个动作,便耗尽了她全身力气。

   她温柔的声音,在法殿内响起:“左庆安已死,许郎你大可不必趟这浑水,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许不言轻叹了口气,瞧着她惨白的双唇,可想而知她流了多少血。

   “殿内的迷香,很快就能散尽,最迟明日一早,石瓮谷中的守卫便能发现尸体,若是平日里倒好,追查或许不会太严,但此刻圣人与贵妃就在石瓮谷华清池内,大理寺必定会严查凶手!”

   许青鹅皱了下眉头,又摇了摇头:“来之前,我已经让惜花伪装成我的样子在下人面前显露了踪迹,大理寺要查,我也有不在场的证明!”

   “飞龙帮乾肆本就是狼子野心,你跟他合作,就是与虎谋皮,你前脚放走,后脚他便让人追踪你的落脚处,只怕此刻武侯铺的人马已经在来的路上,你根本等不到明日!”

   许青鹅一怔:“我与乾肆无冤无仇,他为何……”

   许不言刚要说话,一想到自己与乾肆的算计,这话又咽了回去。

   他走过去一把抱起了在佛龛上的许青鹅,用黑袍遮住她的身体,朝着殿外走去。

   “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

   许不言来之前已经想到了躲藏的地方,就是距离此地不远的八里庄义庄,那里因为蒋义忠剖尸的传闻,附近百姓农户都不敢去,正是躲避的好去处。

   雨季山路总是难行,许不言抱着许青鹅走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到八里庄的坟地,只听林间有狼低嗥,相邻的这片坟地里,渐渐亮起一团一团磷火。

   许不言强撑着将虚弱的许青鹅抱进义庄里,只瞧蒋义忠并没有回来此处,心里松了口气,将人刚放在那张床铺上,整个人便双腿有些发软,跌倒在了地上。

   他顾不得歇息,连忙在义庄里搜找,只找到了半坛郎官清,还有一些浸泡在药水里的桑皮线,这桑皮线虽不如他炮制地那般柔韧,但眼下也只能将就了,索性这里疡科手术的工具到是不缺。

   许不言走到软榻前,瞧了眼许青鹅肩头已经被鲜血浸透,便伸手去解她身上的衣袍。

   许青鹅蹙起眉头,却没有抵抗。

   许不言将她衣袍褪下,整件长袍已经被血水跟雨水浸透了,摸在手里湿哒哒的。

   他望向了对方的白嫩的肩头,那里皮肉外翻,刀口深可见骨。

   疼得她凉薄的皮肤上都透出了一层薄汗,混杂着鲜血流下。

   许不言身上解下她的贴身的诃(hē)子,露出了大半胸前皮肤,连忙抓过软榻上的毡毯,盖在了她的身上。

   “我手上没有麻醉的莨菪跟红散子,你要是疼的话,便大声喊出来!”

   许青鹅点了点头,死死要紧牙关,旋即示意许不言可以动手了。

   许不言从怀中掏出羊皮卷起的弯针,将人搀扶坐起来,靠着自己身上。只是他手刚刚触及对方伤口,许青鹅便吃痛的咬在了他的肩膀上。

   许不言感受耳畔传来她呼吸的灼热感,咬着牙将弯针穿过她肩头外翻的皮肉。

   许青鹅浑身都在颤抖,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她死死咬紧许不言的肩头,后颈仰起,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下这战栗。

   许不言短促地吸了口气,借着义庄里微弱的火光,继续缝合伤口。

   许青鹅再也忍不住,整个身子都软塌塌地倒在了许不言的身上,不断颤抖着。

   她的脸几乎贴在了对方的胸口上,许不言手上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用弯针刺入她肩膀的皮肉进行缝合。

   许青鹅的呼吸越发地急促,牙龈都咬得渗出了血丝,从惨白的朱唇上淌过。

   与此同时,石瓮谷下的寒潭边,无数火把如萤火般在山间晃动,呼喝声跟杂沓的脚步声惊起了不少石瓮谷四周的农户。

   夜深,雨停,义庄周遭万籁俱寂。

   许不言怕她伤口感染,连夜背着药篓去石瓮谷四周采药,又熬夜煎药,见她浑身退了烧,这才守在一旁眯起了眼,小憩片刻。

   软榻上的许青鹅不知何时却睁开了眼睛,望着一直守着床榻旁的男人,将身上的毡毯披在了他的身上。

   她走到义庄的门口,瞧着红泥火炉上的还在煎服的汤药,回想起今夜石瓮谷悬崖上的一幕。

   她被左庆安追至石瓮谷悬崖边,对方手持着匕首朝她走来,想要故技重施,再次将她推倒悬崖下。

   可许青鹅怎么可能给他第二次机会。

   她早就偷偷拔出了头上挽发的竹簪,藏在了袖子里,又故意将人引到悬崖边,就是想要趁其不备,反戈一击。

   左庆安还是小觑了她,以为她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高门贵女,想要持刀逼她自己跳下去。

   可就在对方逼到近处时,许青鹅猛地扬起了手,用手中的竹簪狠狠刺向了他的眼睛。

   温热的鲜血迸溅了她一脸。

   慌乱之中,左庆安哀嚎着捂住了自己的左眼。

   她下手很重,竹簪几乎大半没入了对方的眼睛里,左庆安吃痛,暴怒至极,朝着她刺来:“贱人,我要杀了你!”

   然而许青鹅早就在他刺来那一刹那,闪躲出去,露出了背后悬空的山崖。

   左庆安冰冷地刀锋恰恰从她脸颊旁划过,身子收不住力,跌落下了悬崖,却在掉落那一刻,被许青鹅用手攥住,悬在了崖边。

   对方苦苦向她哀求,许青鹅答应他,只要肯说出幕后主使,就拉他上来。

   左庆安踌躇许久,终是开了口。

   只是那个答案,是许青鹅从未想过的。

   义庄门前,女人身形单薄,一头长发湿漉漉的垂在肩头,如被雨水浇淋的一朵微云,茫茫易散,飘忽易逝。

      她低下头,盯着白纸上狂草般的字迹,慢慢地伸手将纸揉皱,又置于炉前烧掉。

   白纸转瞬成烟烬,又被风吹走。

   更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左庆安谋害她的事,居然跟她外祖父的死,也有牵连。

   当年他外祖父号称国医圣手,身体一向硬朗,可突然一病不起,短短数日便撒手人寰。

   那时她便觉得外祖父死的不明不白。

   现在看来,一切早就有迹可循。

   许青鹅喃喃自语:“你不该犯下如此的错误,更不该让我重新活了过来。”

   第二日一早,石瓮谷下便围满了人,其中有大理寺的人,也有武侯铺的人,更有随行的金吾卫禁军。

   四周堆积了不少上山的香客跟四周看热闹的农户。

   只因昨夜这里死了一个人,还是一名太医署的医官。

   人从石瓮谷悬崖上跌落,本可以解释为酒后失足,可此人死状凄惨,一只眼睛被一根竹簪刺爆,性质便完全不同了。

   死者死于凶杀,还是圣人与贵人在华清池修养期间,此事引起了贵妃的关注,圣人便下令大理寺严查。

   从石瓮谷到长安城的路上,可以说是层层把守,捕贼尉跟武侯铺的人对过往路人挨个询问。

   许不言从四周农户手中买下了一辆牛车,载着许青鹅回城,刚出八里铺,便被沿途看守的捕贼尉士兵拦了下来。

   这捕贼尉是个身高九尺的虬髯大汉,瞧着被士兵围困起来的牛车上的两人。

   为首的男子到是没有什么稀奇,只是身后的这位,着实生得艳丽,长得一副惑人的皮囊。

   虬髯大汉看向许不言:“你是太医署的医官?”

   许不言递上自己的鱼符,笑了笑,脸上露出些许谄媚:“都尉一瞧便知,上头命我去八里铺义庄办点事,昨夜太晚便在义庄歇息了!”

   虬髯汉子瞥向了牛车上的人:“他又是什么人?”

   许不言连忙说道:“他是在下的药工,名叫李铁牛。”

   “李铁牛?”虬髯汉子蹙起眉头,满是怀疑地打量了下对方,“你既然是太医署的医官,可听说了昨夜石瓮谷下死了一个人?”

   “死人了?”许不言一愣,“这倒是没有听说!”

   虬髯汉子冷哼声:“死的那人就是你们太医署的医官,名叫左庆安!”

   “左从事!”许不言大惊失色,“这不可能,昨日我还在医署见过他,怎么可能一夜之间就死了!”说着他脸上露出几分哀切来,“左从事为人急公好义,在医署内是个大大的好人,他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虬髯大汉见他脸上悲切,不似伪装的,心中疑虑稍退,扭头看向牛车上脸色惨白的许青鹅。

   许不言发现这捕贼尉的都尉脸色不对,连忙往许青鹅身旁挨了挨:“不知都尉还有什么吩咐?”

   虬髯大汉指了指牛车上的许青鹅:“他身上这伤是什么回事?”

   许青鹅听闻,眉头蹙起,握紧了拳头。

   许不言心里一动,唉声叹气,脸上露出丧气地神色,一把拧起了许青鹅脸蛋,许青鹅吃痛,不明所以地看向了他。

   许不言冷哼声,用手指连连戳许青鹅的脑袋,训斥起来:“我就说要你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有什么用!”

   “让你去义庄附近的山里采药,你都能让狼咬了,害得我药没采到,还给搭你身上不少药钱,真是个赔钱货!”

   许青鹅见状心中顿时明白了,连忙做出一副可怜模样,拉住了许不言的胳膊:“许从事行行好,千万别不要小的,小的会洗衣做饭,好好伺候你的!”

   虬髯大汉听他如此说,心中疑虑又去了一大半,八里庄那地方附近坟头多,山里的狼经常下来剖坟。

   他又问道:“可八里铺义庄已经荒废了一年多了,你二人去义庄采药?糊弄鬼呢!”

   听着这捕贼都尉的呵斥,四周士兵连忙拔出了兵器。

   许不言吓得一哆嗦,立马拉着这都尉的手走到一旁,小声说起来:“实在是瞒不过都尉,我这是来替太医署的蒋医丞办事,你知道的,这平固县侯府的世孙,其实有个哥哥,也是太医署的医师,就常年住在八里庄里进行剖尸,我这是给……”

   虬髯大汉一听此事,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把甩开了许不言的手,脸上满是嫌弃:“真他妈的晦气,原来是那个剖尸的怪医,赶紧让他们滚,碰到他们真是倒了霉!”

   许不言低声下四立马赶着牛车离开,见身后捕贼尉没有怀疑,心里这才松了口气,没想到蒋义忠的丧气名声这么大,连捕贼尉的人都知道。

  

继续阅读:第八十四章 敷药之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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