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对峙
时小椴2025-02-26 18:192,883

  太医署中,太医令吴嗣正坐在书房。

  身旁的下人们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吴嗣翻着医书,突然出声问道:“听闻近日太医丞蒋义方与下面一个新进医从事起了些纷争?”

  下人回答:“似乎是有这么件事。”

  说着便将蒋义方命令许不言为张汉水治理奇症一事,以及那医从事放言效仿华元化行疡医外科术的传闻,一一讲给了吴嗣听。

  吴嗣听完眉头不经意一挑,许氏一脉向来执长安医行之牛耳,所传家学都是方脉医科,可这入赘许家的赘婿,偏偏是个疡医。

  至于效仿华元化为人手术的说法,吴嗣只当是年轻人心高气傲,等他医死了人,便会落入悲惨的境地里,越是傲气地人,往往摔地越惨。

  “他说没说什么时候为那老汉手术?”吴嗣问。

  “回医令,应就是今日。”

  吴嗣沉下眼眸。

  旋即提起案上的狼毫,说道:“你去一趟二署,召集众多医官,一起去观摩观摩这场新鲜事。”

  下人神情一凛。

  暗道许从事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谁让不知太医署中两位太医令不对付,明争暗斗了许多年了,这姓许的是许家的赘婿,怕是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小的这就去。”

  太医署内难得的热闹起来。

  左庆安带着一群太医署内的医官堵在了医学署疮痈一科的别院前,引得周围往来的医工们远远伸颈探看。

  太医署药学与医学二署本来是一片其乐融融,相处和洽,直到八年前,许弘感凭借父亲官位余荫,填补了药学署的太医令,与这执掌医学署的太医令吴嗣,变成了对手。

  将来两人之中,只有一人可以顺利晋升。

  许太医令是家传医学,而吴太医令却是平人医者靠着医举考进来的,高门与平人,自然互相看不惯对方,连带着药学署一众医官们都自视甚高起来,明里暗里都贬低医学署身为教学钻研之所,数年间连个自研新方都想不出来。

  这人背后嚼舌根的话被吴嗣听到了,太医署二署自然便不和起来。

  毕竟以往二署,都是医学大于药学,如今医学反被药学压了一头,梁子就结下来了。

  正好今日,这新进的医从事许不言,口出狂言要效仿华佗为人开腹取痈,此人又是许太医令的赘婿,难怪这医学署这一群人找上门来,看在旁人眼里,难免会猜测是不是来看热闹找麻烦的。

  崔池混在人群里,瞧着这架势,脸色顿时不太好看。

  众人等了半天,见里面没有动静,纷纷嘲讽起来。

  “你们医学署那个自诩华佗在世的天才呢?不会吓得不敢出来了吧!”

  又等了半盏茶功夫,医学署里终于有人走了出来。

  是个身穿绿色医官袍服的男子,头戴幞头,文质彬彬,嘴角沁着几分笑意。

  左庆安只看了这人一眼就垂下眼眸。

  这小子就是许府的赘婿,而对方的妻子,便是那人!

  左庆安收敛心神,看向走来的许不言,适才亲切开口:“介象不要介意,大家一听今日介象要当众一展雄风,效仿华佗为那张汉水开腹取痈,便都兴奋地来观瞻您的才华。”

  虽然早已从旁人嘴里知晓左庆安来意,然而真正听到这话时,许不言仍是心中一沉。他笑着,飞快地看了一眼堵在门口的重人,才道:“左从事真是古道热肠。”

  一旁的崔植暗暗翻了个白眼。

  许兄怎么会不明白呢?

  太医署里到处都是蒋医丞的人,这姓左的摆明了带人来砸场子看热闹的,还在这块装单纯,真是虚伪。

  许不言笑道:“难得诸位同僚都有此雅兴,正好,小弟我呢,设了一局,赌我成功开腹取痈的,一赔十,赌我失败的,一赔一。”

  听他这话,众人都纷纷惊愣,这人怎么如此厚脸皮?

  左庆安目光闪了闪,神色凝重:“许兄,这私下设赌,怕是有违条令,不太好吧!”

  许不言笑笑,移开几步,让崔池将他早就写好的赌盘露于众人眼前:“大家都知道,此法太过艰险,稍有不慎便会出了人命,但所谓风浪越大鱼就越贵,万一许某侥幸成功了呢?”

  左庆安心里冷笑一声,暗道这家伙不知死活,片刻才道:“许兄真是雅兴,既如此,左某说不得也给添点彩头。”

  说着左庆安从腰袴间解下钱袋子,丢在了赌盘上,看着许不言露出一抹讥讽笑意:“我压……许兄败!”

  这话听得一众医官都愣住了,方才听二人谈话,还以为两人交情多好呢,有些机灵的,也赶紧掏出钱袋子跟着左庆安压。

  几乎所有人都压了许不言败,没有一人压他成功。

  左庆安笑道:“届时许兄若是失败了,可别哭鼻子说没有钱赔给大家啊?”

  这话说得越是难听,许不言心里越要乐开了花,险些把持不住笑出来,说道:“许某惭愧,必当竭尽全力施为!”

  “你们在此聚集作甚,是要反了天不成!”

  医学署门口一声怒斥传来,听见这话,药学署堵门的众人神情各异,看向许不言的目光顷刻不同。

  来者可是太医署四大医监的许南州,许家嫡子长孙,也是这许不言的大舅哥。

  许南州这几日本在药经院修缮前隋遗失的药经,今日一出门就听到了许不言胯下海口的作为,对方怎么样他管不到,但许不言终究是许家的赘婿,若是这般放浪形骸,无的放矢,真的医死了人,丢的是许家的颜面。

  人人都会说这许家赘婿夜郎自大,居然要效仿华元化之举。

  虽然以前听闻他也曾做过疡科手术,为人屡续断肠,可那毕竟只是坊间传闻。

  许南州目光落在许不言身上,低声呵斥起来:“不要胡闹,这里是太医署,是天下医人的圣地,由不得你放肆!”

  许南州这话旁人听不出来,左庆安却能听出来此人对许不言的百般维护之意,分明是给了对方一个台阶,将此事作罢。

  可对方是医监,他只是一个九品医从事,根本无法插话。

  若是许不言真的听从了许南州的话,那他精心设计的这圈套,岂不是……

  这让左庆安拢在袖子里的指尖微微握紧,面上不动声色,只看向许不言,温声问道:“许兄,既然许医监已经发话了,许兄不如就听从许医监的意思吧!”

  这是将话踢回许不言眼前。

  许不言敛衽,谦恭回答:“承蒙许医监厚爱,下官感激不尽,只是张汉水身患奇症,下官答应了其子,要为其父拔除此疾!”

  他说得诚恳,语调柔和,能感到一道道审视般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似针刺般灼人。

  许南州是个聪明人,又一贯爱惜名节,若是今日放人许不言这般胡闹出人命,明日宫中议论此事,传到了圣人耳中,岂不是会说祖父许太常家规不言,纵容赘婿草菅人命?

  可他若是执意阻拦,只怕药学署中医官会说他心胸狭隘,故意打击排挤有才华的下属?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许南州想听到的。

  可他不能由得许不言胡来,万一真的医死了人?

  毕竟效仿华元化开腹取痈,此举还是太过危险,古来疡科医者皆以华佗巢元方为追求者,可又有几人成功!

  他苦口婆心:“介象,你对此法可能不知,就在一年前,太医署内一疡医见妇人难产,遂开刀剖腹取婴……”

  许不言眼睛一亮,没想到太医署内还有这等天才,这应该是最早的剖腹产手术了。

  他急忙问道:“后来如何?”

  许南州叹了口气:“后来取出婴儿,那人将产妇肚子缝合,叮嘱其七日内不得下床,产妇公婆见七日内无恙,便让其下地务农,谁知第八日……那产妇便腹痛而死了!”

  许不言一愣,应该是死于宫内感染。

  “救人医者的下场?”

  “被判了流放岭南,死在了流放的路上!”许南州轻轻说道。

  四周寂静无声,任谁都知道眼下这个疡科手术的危险性。

  左庆安笑着转向许不言:“许兄考虑得如何?”

  见对方没有开口,左庆安抬头,露出一个歉疚的笑容:“是在下孟浪了,不知许兄如此为难,既然如此,在下这就回禀医丞,让那张汉水另找他医?”

  迎着各色复杂目光,许不言神情自若。

  他抬眸,直视着对方的眼睛:“这倒不必,这手术许某照做不误!”

  许南州皱眉,却没有继续相劝,他已经好话说尽,对方执意如此,大不了等他医死人之后,让青鹅立刻写一封休夫书,与此人彻底断了关系!

  

继续阅读:第七十九章 开腹取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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