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杀人？”这是狄永杉第一次听到这个词。
“对，交换杀人。”次日自由活动时，殷季涛将他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的计划全盘告知。
如果两人分别找各自的仇人复仇，警方从杀人动机着手，顺藤摸瓜总会找到凶手。但如果两人把复仇对象交换，如此便能混淆视听，只要杀人方式干净利落，警察一定不会怀疑到一个与死者毫无关系的人身上。
狄永杉听完激动不已，他觉得殷季涛这个办法很管用。
“但是如果要实现这个计划，我们从现在开始不能再有接触，否则日后警察到监狱一打听，我们之间的关系就会被发现。”殷季涛说，“所以未来五年里我们尽量不要再碰面，这样五年后监狱里的人会淡忘我们。”
这一点狄永杉完全明白：“但是五年的时间很长，万一我们两个之中有谁想要放弃复仇，这个计划就不能执行。”
“对，所以我想这样。”殷季涛提出一个办法，未来五年内，每个月的以yi号他们错峰前往操场西北角的花坛边做记号：如果想要继续，则画一个勾，用圆圈圈起来；如果不想继续，则画一个叉，用三角形圈起来。如此，只要出现一个三角叉，计划立即中止。
狄永杉同意了这种暗号联络法。至此五年，他们每个月的以yi号都会交叉前往花坛留记号，可想而知，三角叉从未出现过。而就在两人商量好这一切后的次日，监狱重新分监区，狄永杉与殷季涛分到了不同监区，这为两人断绝往来提供了天然保护。
二〇〇三年三月一日，狄永杉出狱前一天，殷季涛像往常一般去花坛边留下记号。第二天，当他再去查看对方的记号时却发现没有记号。那里只有殷季涛昨日自己做的记号，狄永杉没有留下任何记号。
这是什么意思？殷季涛不解，到底是继续还是中止？没有明确的回应。这令殷季涛不安，他想找个机会问清楚狄永杉，可是对方已经出狱。
在不确定性造成的不安中，殷季涛彷徨地度过了他在狱中的最后一个月生活。
“狄永杉清明节当晚确实住在镜岭的旅馆里。”高海梁和卫航鸣从旅店调查结束后立即给史源打去电话，“根据旅店门口的监控显示，狄永杉晚上十点回到旅店，一直到次日五点才离开。如果他从旅店窗户逃走，偷了一辆车赶去杀人。从镜岭开车到鼓山至少两个小时，他赶到费叶聪别墅时费叶聪已经死了。”
不在场证明确凿无误。费叶聪不是狄永杉所杀，交换杀人的第一块根基倾塌。
而在茶楼过去的十天监控中——茶楼的监控录像内存只能容纳十天的视频——没有发现疑似狄永杉的踪影。
挫败感袭来。
“所以不是交换杀人？”综合现有线索，戚子健提出质疑。
“狄永杉也没出现在明室，他没有提前为殷季涛踩点。”阿彬接着说道，“难道狄永杉没说谎，殷季涛也说了实话，两个人真的没有共谋杀人，殷季涛进入包间的时候沈常宏真的死了？”
“这么一来，凶手难道真的是雷力坤！”小五结合两位同僚大哥的话总结道。
夜深，茶楼准备关门，史源让大家先回家，自己却留了下来。这次关门的又是上次那个副经理。他看到史源还在门口徘徊，心中忐忑：“史队长，你这不会又要夜宿凶案现场吧？那我这门是关还是不关啊？”
史源笑道：“关门走吧。”
“这可是你说的，别到时候半夜打我电话又叫我开门。”
“要不你把钥匙留给我？”
“这可不行。”
“放心回家吧，不会半夜骚扰你的。”史源朝不远处的一个垃圾桶走去，“我就在这抽根烟，抽完烟就走。”
副经理笑了：“你还真会挑地方，我们茶楼的服务员都喜欢在那垃圾桶边上抽烟。”
副经理走后，史源走到垃圾桶旁拿出一包烟开始吞云吐雾。茶楼外是一块宽敞的停车坪，停车坪外是一条马路。此时的马路上往来车辆稀少，偶有行人经过，脚步匆匆，无人留意史源的存在。
这时，不远处马路边的树下出现一个人影，人影走上停车坪，朝茶楼走来。来者正是宋宁。
“你怎么又回来了？”史源略感惊讶。
“怕你发现新线索不第一时间通知我，所以我决定留下来协助调查。”
“那你想多了，我没有什么要查的了。”
“那你还不走？”
“抽完烟就走。”史源举了一下手中的烟。
“你抽烟也真会挑地方，不觉得这里阴气太重吗？”宋宁看了一眼曾经发生过命案的茶楼。
“这你就错了，我这个人在阴气重的地方，灵感特别多。”
“真是长见识了。还能这么编。”
“我没编，说起来你不觉得这个茶楼风水不太好吗？”
“没想到史队还研究风水。”
“也不是研究，就是接触三教九流的人多了，道听途说的。”
“这个茶楼的风水怎么不好了？”
“我听说在寺庙附近的房子不能造得太高，至少不能高于寺庙顶。但你看这个茶楼，比大佛寺景区里的大雄宝殿还高，这犯忌讳了。”
“史队真信风水？”
史源抿嘴一笑：“随便聊聊，不必当真。”
这时一阵夜风吹过，湿冷，阴凉，周围灯光昏暗，气氛莫名有些诡异。
“这地方果然阴气太重了。”史源感叹一句，“这种气氛特别适合看部恐怖电影，你说是不是？”
闻言，宋宁脑子里闪过一些奇奇怪怪的片段：“我突然想到一个恐怖故事，你要不要听？”
“好啊。”
于是宋宁讲了一个恐怖故事。有一个叫哈默林的小镇突然出现很多老鼠，鼠疫泛滥，镇上的人贴出告示，承诺给赶走老鼠的人一笔丰厚的奖赏。这时一个吹笛人出现，他用笛声引诱老鼠跟他走，老鼠们排成长队跟着他后面，到了河边纷纷跳进河里淹死了。鼠疫解除，吹笛人去领赏，但镇民反悔了，他们拒绝支付赏金。于是吹笛人又吹起奇妙的旋律，这一次笛声引诱了镇上所有的小孩，他们像老鼠一样排队跟着吹笛人走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
史源听完，回道：“你这是格林童话《吹笛人》的故事吧？”
“哦，你也读过格林童话。”
史源没有说话，一辆车驶过街道溅起的水花声填补了随之而来的寂静。
宋宁尴尬一笑道：“格林童话本来就是恐怖故事。看你从什么角度去读。小的时候读觉得是童话，长大了再读很多都是恐怖故事。”
史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是。”
这时他的烟已经抽完，他将烟蒂摁灭，扔进垃圾桶。正准备要走，一个佝偻着背的矮小老妇人不知从哪冒出来靠近垃圾桶，在里面翻找塑料瓶。
史源看着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老妪，忽然想起狄永杉自称过去一个月也是靠卖垃圾维持生计。他拿出狄永杉的照片，上前询问老妪是否见过。
别看这老妪年纪虽大，但眼神很好，借着灯光扫了一眼便回答：“见过，这老东西跟我抢塑料瓶。”
峰回路转。史源赶紧问：“什么时候的事？”
“上个月，没下雨那阵子，隔三叉五就遇到。他有时候还会躲在车后面，以为我不知道。”
老妪的话证明史源一开始的猜测是对的，狄永杉绝对跟踪过沈常宏，打探沈常宏的隐私，为殷季涛杀人做准备。
史源看了一眼身边的垃圾桶，想起方才副经理的话，茶楼里的服务员也喜欢在这里抽烟。
秘密永远都是在八卦中散播出去的。
当狄永杉跟踪沈常宏到明室后，他逗留在明室附近假装捡塑料瓶。这时，明室的服务员出来抽烟，抽烟时随口聊起有关沈常宏的八卦。这些服务员都不傻，怎么可能不知道沈常宏在他的包间干什么，只是假装愚笨而已。而狄永杉就是在这听到了沈常宏幽会情妇的秘密，日后他再秘密转告殷季涛，为殷季涛谋划杀人方案提供突破口。
但殷季涛为什么要无偿帮助狄永杉呢？狄永杉根本没有帮他杀了费叶聪。
为什么？史源想不通，如果不是交换杀人，难道是殷季涛一个人扛下了两个人的仇恨？狄永杉有什么魔力需要殷季涛为他做到这个份上？
“史队，史队，史源。”
史源被宋宁从冥想中唤回来，此时再看宋宁，宋宁身上沾到的毛毛雨点在灯光下发生反射与折射，宋宁仿佛披上了一层光晕，宛如天使。
天使携带灵感降临，史源茅塞顿开。
“史队，这老妇人的话说明狄永杉确实来过这里，可能他就是跟踪沈常宏来的。”
“对。”
“但这还是不能解释为什么殷季涛……”
“下雨了。”史源打断对方，“我们先离开这，明天再聊案子的事。”
宋宁点点头：“也好，我已经记下老妇人的名字和联系方式。”刚才史源超然物外之时，宋宁务实地记下了老妪的联系方式。
“走。”史源说完朝自己的摩托车走去。来时他就是独自开着摩托车而来，让队员坐警车。“晚上不好打车，不介意的话我送你吧。”
宋宁迟疑片刻，回答：“也好。”
史源将雨披给宋宁，自己则戴了一个头盔。两人坐上摩托车，史源发动引擎，准备上路。他正要说“抓紧我”，宋宁已经快他一步从身后抱住了他。史源一愣，顿时心跳加速，满脸涨红，幸好他背对着宋宁，否则真是颜面扫地。史源清清嗓子，说了一句“坐稳了”开上马路。
裴江波走在淅淅沥沥的夜路上，雨点打在雨伞上噼啪作响。几个小时前，他去了鲍礼杰的坟墓祭拜。坟墓的地址是从孙莹口中得知的。话说他找孙莹花了点时间，接近她也花了点时间。昨晚敲了三四遍孙莹的家门，对方死活不开门，一直到今天白天才在路上拦住她。说起来一切都有种奇妙的缘分，孙莹竟然就是那个被杀的房地产商人费叶聪的老婆，而种种迹象表明费叶聪很有可能死于刚认识的兄弟皮昊国弟弟的枪下。
念在孙莹对鲍礼杰有收尸下葬之恩，裴江波觉得应该告诉对方杀她老公的凶手是谁。但是现在不行，因为他还需要皮昊国的帮助。
现在第一件事完成，裴江波刚刚又逮到一个过去跟过鲍礼杰的小弟，从他口中得到一个重要线索：杨浩身边的得力助手任志彪过去跟过鲍礼杰的一个亲信，所以裴江波觉得任志彪或许可以帮他完成第二件事。
这时，前方出现嘈杂的人声，阵阵香气四溢的烧烤气灌入鼻子。夜宵店到了，皮昊国带着他的贴身保镖七宝已经坐在夜宵摊上，裴江波朝他们招招手，加快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