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22时至今天7时,佰昌县普降暴雨到大暴雨,局部特大暴雨,回廊镇胡家湾降雨量达254.6毫米,为佰昌县有气象记录以来的最大日降水量。回廊镇出现内涝,部分道路被淹,有居民被困……”
孙莹看着电视新闻,眉头紧锁。没想到自己的老家胡家湾竟然以这种方式上了电视新闻。她看了一眼别墅外的小雨,心情郁闷。小的时候她很喜欢下雨,下雨天她会赤脚在家门口积起的水潭里玩水,长大之后却再也没有这种心思了。趁着雨势较小,天也没黑,她关掉电视机带上钱包和雨伞外出去买菜和水果。这别墅什么都好,就是离最近的菜场有点远,徒步要二十分钟,当然开车就省时省力多了,只可惜她没有驾照。等事情过去,她决定去考个驾照。
路上行人不多,虽然周围的建筑与锡安的没有太大差别,可是离开新辉多年,原先的故乡反而成了他乡,她感到陌生。她一直在犹豫未来到底继续在锡安定居还是回到新辉。
正当她神思恍惚之时,听到背后有人叫她:“孙莹。”
她下意识转身,看到一个披着黑色雨衣的男人站在眼前。
昨晚的一些场景在脑中闪回,最后一次敲门她虽然走到了门口却还是不敢开门。
当她意识到眼前的男人就是昨晚徘徊在家门口的那个黑影时,她想赶快跑,想给史源打电话求助,可是脚下如注了铅一般,手又紧张到发抖。男人已朝她走来,就在她准备用雨伞攻击对方时,男人开口道:“孙莹,我是鲍礼杰的朋友,方便跟你说几句话吗?”
鲍礼杰?孙莹遥远的记忆复苏。
眼前的男人与十二年前案卷照片上的男人判若两人。十二年的牢狱改变了狄永杉的外表,衰老使他的五官发生微妙易位。他今年四十七岁,但比同龄人看上去年长十岁。头发稀疏,两鬓斑白,眼睛含混不清,嘴巴疲软阴沉,他的外表和不喜与人目光接触的躲避行为给人一种懦弱萎靡、毫无攻击性的印象。而十二年前的他,据潘忠玉回忆,头发茂盛,目光如炬,脸上写满愤怒。警方上门时狄永杉正准备出门买菜,双方就在他家门口相遇了,警方带走他的时候他有些惊讶但很服从。
审问狄永杉的人是史源和宋宁,其他人在隔壁观察室通过监控查看。
“狄永杉,知道今天为什么请你来公安局吗?”
“不知道。”
“听说了市里最近发生的两起富豪被杀案吗?”
“有听说,看报纸电视知道的。”
“还记得这两名富豪的名字吗?”
狄永杉全程低着头,不敢直视史源和宋宁,他迟疑片刻后回答:“一个忘了,另一个是沈常宏。”
“真的忘了第一个?”
“好像姓费?不熟,所以没关注。不好意思,我年纪大了,记性不太好。”
“费叶聪。”史源帮对方回忆,“这个名字你或许不熟,但他有个仇家的名字你应该很熟,殷季涛。”
狄永杉没有任何回应。
“殷季涛在本月以yi号已经出狱,你们见过面吗?”
狄永杉摇头。
“真的没有?”
“没有。”
“你们过去在狱中关系很好,他是否向你提起过他为什么入狱?”
“警察同志,”狄永杉第一次抬头,但眼睛依然往下看,“我跟他关系也一般,说实话你不提他,我都快把他忘了。你们应该问过监狱里的人,我大概在他入狱的头三年跟他是同一个监区,后来我就被分到其他监区了,之后五年我们很少碰面,几乎没有再联系,所以我就慢慢把他忘了。我不知道你们今天为什么把我抓回来,但我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听完狄永杉的这番话,史源明白了为什么他去监狱询问管教员时,那些新来的管教员都不知道狄永杉的存在,原来是分监区了。
“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我问的是殷季涛是否向你提起过他为什么入狱?”
“可能提过,我忘了。我记性不太好,老是忘东忘西。”
“狄永杉!到底有没有提过?”
史源骤然提高音量,吓了狄永杉一跳。“你说提过就提过吧。”
“狄永杉,你什么态度!”这次是宋宁发出严厉斥责,但狄永杉怕归怕,嘴巴却一点没松动:“不是,警察同志,我真忘了,你们还能记得五六年前跟一个扫地阿姨聊天提到的事吗?记不得吧,我也一样,我跟殷季涛的关系就像你们跟路上的扫地阿姨一样,萍水相逢。”
“你……”宋宁还想逼问,但史源制止了她,史源换了一个话题:“从你出狱到现在过去一个多月,你找到工作了吗?平时都在做什么?”
狄永杉笑了:“工作怎么可能找得到,我年纪大了,还坐过牢,一天是劳改犯永远都是劳改犯。平时我就到处捡捡塑料瓶、纸板箱,卖垃圾赚点伙食费。”
“你还恨他吗?”史源没头没尾突然冒出一句。
“谁?”
“沈常宏,他害你化工厂破产,据说因为这件事你老婆带着孩子跑了,结果遇到车祸死了,所以你恨他入骨。现在十二年过去,你还恨他吗?”
当史源提到“老婆”两个字时,狄永杉全身瞬间僵硬了,但马上又放松下来。就是这刹那的身体反应,史源觉得狄永杉的老婆或许是他恨意的关键人物,尽管对方嘴上不是这么说。
“不恨了,早就不恨了。是我能力不行,工厂倒闭是我的问题。”
“那你恨你老婆吗?”
“什么?”
“你老婆在你破产后带着孩子跑了,这样的女人你不恨吗?可以共富贵,却不能共患难。这种势利眼的女人你不恨吗?这还不止,要不是她带着你儿子也一起走,你儿子就不会跟她遇上车祸丧命,她害的你连儿子也没了,你不恨她吗?”
“你闭嘴!”犹如火山瞬间爆发,狄永杉,一个看似软弱的男人,突然怒气冲天,那萎靡的神色悄然消失,照片上那写满愤怒的脸骤然降临,“我老婆是全天下最好的老婆,你别污蔑她!”狄永杉咬牙切齿,直视史源。
违常。史源脑海飘过这两个字。
“我们回到沈常宏,沈常宏被杀当晚,四月八号晚上十点左右你在哪?”
“晚上我都不出门,最近一直下雨,我就在家。”
“在沈常宏被杀前三天,四月五号清明节晚上十点你又在哪?”
“那天晚上我在镜岭县的一家旅店里。”
史源一惊:“镜岭县?你怎么会跑去镜岭?”
“给我老婆孩子扫墓,我和她都是镜岭人,最后把他们葬在了镜岭老家。”
“镜岭那边正清明扫墓?”宋宁狐疑。
“不,那边正清明不扫墓,但我为了避开老家的熟人,挑在了没人的正清明扫墓。扫墓结束已经很晚,我就在镜岭的一家旅店住了一个晚上,那天晚上我一直呆在旅店没出来,第二天一早去赶长途车了。”
史源脸上的惊讶与疑云一直没有消除,接着他问到旅店的名称和地址,又询问了一些问题后结束审讯。警方暂时扣留了狄永杉。
史源、宋宁与同僚汇合后,史源让高海梁和卫航鸣立刻出发去镜岭的旅店,向店主确认狄永杉的供词是否属实,如果有监控,必须查看监控,确认当晚狄永杉没有离开旅店。
高海梁和卫航鸣得令。但是高海梁不解:“为什么要确认狄永杉在清明节的行踪?清明节死的是费叶聪,难道……你怀疑是狄永杉杀了费叶聪?”
史源点头道:“我怀疑狄永杉和殷季涛是交换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