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入洪流》第八章2
艾石2025-06-20 16:424,305

  殷季涛觉得034625可能是他的幸运星。自从上次对方在澡堂出手相助后,殷季涛发现原本经常找他麻烦的几个人不再理他了。

  直到一个星期后殷季涛才从同一牢房的狱友口中听到原因。原来034625去向监区的大哥求饶,说殷季涛从小被他爸打,打的时候他爸不让他哭也不让他求饶,所以打习惯了,并不是对大哥不敬。还有殷季涛这个人心理不太正常,疯起来会乱咬人,大哥别对一条疯狗一般见识。也不知是大哥真的生出一丝怜悯又或者纯粹是打累了,反正他确实没再找小弟搞他。

  得知真相后,殷季涛找到034625,感谢的同时也澄清事实:“我爸从不打我。”

  “不好意思给你爸扣了一顶脏帽子。但我听说这个大哥小的时候也经常被他爸打,还差点被他爸打死,所以我就‘投其所好’,好像有点管用对吧?”殷季涛点点头,“管用就好,等你出狱了,你就不会跟这里的人联系了,所以被他们误会也没事。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殷季涛。”

  “那我以后叫你季涛,可以吗?”

  以前爸爸就是这么叫他的。殷季涛进了监狱后,再也没听过别人叫他的名字。当这个大叔叫出他的名字时,殷季涛觉得自己好像又变成人了。“可以啊。你呢,大叔,你叫什么名字?”

  “狄永杉,你可以叫我……你爸今年几岁?”

  “我爸……如果还活着,今年就四十四岁了。”

  狄永杉怜惜地摸了摸殷季涛的头。“我今年三十九岁,我比你爸小,所以你可以叫我狄叔。你今年几岁?”

  “十八。”

  “我儿子如果还活着,是你的零头,八岁。”

  闻言,殷季涛心头一颤,此时再看狄永杉,对方的眼睛已经红了。

  一个没了父亲,一个没了儿子,两人仿佛都从对方身上看到了逝去之人的影子。

  “狄叔,我可以问你是犯了什么事进来的吗?”

  狄永杉抬起头,闭了闭眼睛,好像这样就可以把眼泪挤掉似的。

  “绑架。”他回答。

  殷季涛瞄了一眼狄永杉,那表情仿佛在说你会绑架?

  “你这有点侮辱人啊。”狄永杉看出了对方的心思,殷季涛不好意思笑了笑。

  接着狄永杉对殷季涛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从yi以就九令念nian开始。那以yi念的年初狄永杉还是一个家庭幸福、事业有成的男人,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大但盈利的化工厂。变故总是在一瞬间发生。狄永杉的化工厂过去两年一直为新辉制药厂提供原材料,所以化工厂能存活完全是因为制药厂的买单。但是过完年制药厂采购部的领导被沈常宏开除,新上任的领导将狄永杉的化工厂划入黑名单。没有了制药厂的订单,狄永杉的化工厂根本找不到买家——放眼全市,没有哪家制药厂有沈常宏的规模,狄永杉也去过外地找买家,但失败了。不可否认,当初狄永杉能打通沈常宏制药厂的门路,给原先的采购部领导送了不少钱,但大家都送钱,不只他狄永杉一个人贿赂,现在却只删了狄永杉一个人的公司,算怎么回事?狄永杉气不过,找到新领导理论,得到的答复却是这是董事长亲自下达的旨意,没人能改变沈老板的意思。狄永杉咬咬牙,在制药厂门口拦下沈常宏的轿车,找他本人理论。

  沈常宏给了狄永杉十分钟的时间为自己的化工厂辩解,但十分钟后,沈常宏什么都没说摇上车窗走了。狄永杉的化工厂依然在黑名单里躺着。一年不到,他找不到其他销售门路,化工厂破产了。

  其实狄永杉过去不是开工厂的小老板,他在一家国企跑供销,后来赚了点钱,看到一个从国企离职下海的前同事干得有声有色,他觉得自己能力也还可以,于是从国企辞职开办工厂。化工厂开了五年,前两年一直亏损,直到傍上了新辉制药厂。

  成也是制药厂,败也是制药厂。狄永杉最终还是没能起来。但这还不是最惨的,工厂刚倒闭,狄永杉的老婆管雪玲就带着八岁的儿子趁他不在家的时候偷偷走了。

  那日,管雪玲买了两张去上hai孩的长途汽车票,于上午九点从新辉出发。那是一个冬日的晴天,虽然温度有点低,但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长途汽车载着满满一车人驶上高速公路,就在驶出三公里后,被一辆大货车追尾,汽车撞上公路护栏翻车,几秒后一声巨响,车体发生爆炸。车内四十名乘客包括司机全部遇害,最后造成十死三十一伤,管雪玲母子就在死亡名单里。

  一年时间,狄永杉从一个令人艳羡的小老板变成一无所有的鳏夫。贫穷没有打垮狄永杉,但与至亲至爱天人永隔令他崩溃,他不恨管雪玲的离开,只恨自己没能让老婆孩子有一个安心幸福的家。

  原本狄永杉以为雪玲带着儿子离开是嫌他穷,但在狄永杉整理老婆遗物时发现的一本日记揭露了真相,也改变了他的一生。

  谈恋爱的时候狄永杉知道管雪玲有记日记的习惯,但是自从结婚有了小孩,雪玲每天忙碌操持家务,已经很少记日记了。狄永杉发现日记本很新,不像八年前还没有小孩时的旧本子,尽管偷看他人日记不太好,但老婆已经过世,狄永杉觉得看一眼也没事,于是他打开日记翻了几页读起来。

  但看完两页后狄永杉震惊了,这本日记记载了前两年发生在雪玲身上让她痛不欲生的事。原来狄永杉的化工厂之所以能拿到新辉制药厂的订单完全是因为雪玲,是雪玲强忍着出卖自己的身体,满足沈常宏的淫欲,才换来的大订单,跟他狄永杉的能力一点关系都没有。但是两年后雪玲实在不愿继续这种出卖身体的交易,于是新辉制药厂的订单也立即中止了。当雪玲看到老公公司破产,善良的她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老公,她无颜面对老公,最终选择离去。

  狄永杉读完日记,哀毁逾恒。他哪里知道自己过去的风光全是靠妻子的肉体换来的!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畜牲,他跟那些拉皮条的人有什么不同?他早该知道的,有时候雪玲身上莫名其妙会有一点伤痕,雪玲说一句不小心碰伤他就信以为真,现在想来他太蠢了!蠢得跟猪一样!曾经他甚至还对沈常宏感恩戴德;当年请求沈常宏再给一次机会时他甚至还想下跪,但对方没有给他机会;现在他全懂了,为什么那天沈什么话都没说摇上车窗走了,因为他根本没有触及问题的本质!他想自杀,现在立刻自杀,去阴间陪雪玲母子。但是比起哀伤,他还有一股无处发泄的狂怒需要释放,他要为雪玲讨回公道!

  狄永杉知道仅凭一本日记根本无法对沈常宏定罪。在日记中,雪玲写道她每一次都是被逼,是无可奈何,对方用权势压迫,用采购订单做饵,所以控告沈常宏强奸根本不可能。而且雪玲死了,更加死无对证。

  所以法律无法为雪玲讨回公道。

  只能付诸私刑。

  是时候做一个男人了,狄永杉想,我要杀了沈常宏这个禽兽为雪玲报仇!

  但是要近身沈常宏实在太难了,他的保镖寸步不离,而且狄永杉就算找到间隙,凭狄永杉的身手还不一定能杀了对方。于是狄永杉想到了一个迂回战术,绑架沈常宏七岁的女儿沈楠芝,让沈常宏单独来交赎金,此时下手万无一失。

  结果可想而知,狄永杉失败了,被判有期徒刑十二年。在殷季涛入狱前,他已经坐了四年牢。

  “我太蠢了。”讲完自己的故事后,狄永杉自嘲地说,“绑架比杀人还麻烦,所以等我出狱后……”狄永杉说到这戛然而止,然后另起话头,“但是我还是做错了,我不应该对一个七岁的小女孩做出绑架这种事。”

  狄永杉叹了一口气:“不过,季涛,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我只跟你一个人讲了我老婆的事,当年警察问我为什么要绑架沈常宏的女儿时,我只回答了一句话,因为沈常宏害我的化工厂破产了。我绝对不能让别人知道我老婆被那个禽兽欺负的事,那些人听了不会怜悯我老婆,只会在背后笑话我老婆,可能还有人觉得是我老婆活该,是主动送上门的。他妈的!都是一帮混蛋,这个世道就是这样,有钱有权就能左右话语权,没钱没势就任人宰割。外面是这样,监狱里面也是这样,到处都是这样。”

  殷季涛觉得狄永杉说的对,而在听完狄永杉的故事后,他对狄永杉好感倍增,因为从某种角度来说,殷季涛觉得狄永杉的遭遇和自己的父亲有些相似,这让他觉得狄永杉与他越发有缘。除此之外,殷季涛察觉狄永杉心中的复仇之火根本没有浇灭,这又与他不谋而合。

  虽然在那时殷季涛还没想到后来的联手复仇计划,可是一切都是在那时定下的基调。

  “狄永杉,因为沈常宏不再合作导致化工厂破产,怀恨在心,绑架沈常宏之女沈楠芝,勒索现金十万,犯下绑架案,被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立即执行。于而令令三念三约二日刑满释放。”宋宁站在会议室白板前——白板上写着狄永杉的全名——向刑侦二队所有成员以及韩振邦和潘忠玉作简单概述,“根据我们的调查,前鼓山监狱的一名管教员汪常顺提供线索狄永杉与殷季涛曾经有较多接触。而且狄永杉与死者沈常宏过去有私仇,所以我们有理由相信狄永杉就是殷季涛的同盟,或许也是杀害沈常宏的动机。”

  汇报结束,宋宁回到座位。旁边的卫航鸣嘀咕道:“原来沈楠芝曾经遭遇过绑架,该不会她十九岁还在读高二就是因为这个绑架案入学晚了一年?”

  潘忠玉闻言,朝卫航鸣点了一下头。

  这时史源看向潘忠玉说道:“潘队,案卷上显示这个案子当时是您负责的,狄永杉绑架沈常宏女儿的动机除了生意上的原因真的没有其他原因了吗?”

  潘忠玉双手握拳放于下巴底下,思索片刻后回答:“史源,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总觉得动机不够。当年有很多从国企辞职开工厂的人,像狄永杉这样创业失败的人俯拾即是,但也没见他们这么极端。何况当时的狄永杉才三十五岁,三十五岁正是壮年,重新开始也不晚。”

  “史源,你其实是想说狄永杉出狱后还想着与殷季涛结盟杀沈常宏的动机不够吧?”韩振邦一语道破。

  史源点了点头:“确实也有这方面考虑,如果只是因为生意失败绑架沈常宏的女儿,那么被判了十二年出狱后应该也淡忘了吧,毕竟钱还能再赚。可是他坐了十二年牢,出来还想着报复,甚至极端到要杀人,我觉得仅仅是生意失败的动机是不是稍显不足?”

  潘忠玉眉头紧蹙说道:“之前办绑架案的时候,我觉得生意失败的理由还是充足的,因为生意失败后,他老婆带着儿子跑了,结果遇到车祸死了,所以他觉得是沈常宏害得他家破人亡。我记得当年这个案子很轰动,轰动到什么程度呢?惊动了市领导的同时也惊动了雷力坤。”

  潘忠玉正说着,高海梁突然插了一嘴:“潘队,该不会沈常宏和雷力坤就是在那个时候勾搭上的吧?”

  潘忠玉摸了摸下巴的胡茬:“他们两个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认识我不知道,但当年沈常宏给我们警方施压,要我们尽快抓住绑匪的同时也找过雷力坤。当时我保护沈常宏去交赎金的时候,后面不仅有警方的车跟着,还有雷力坤的暗桩。”

  这时戚子健举手了:“潘队,我插一句。我们这两天调查雷力坤与沈常宏的关系背景时发现两人确实是从以救九以年开始有了一些经济上的往来,所以我觉得沈楠芝的绑架案应该就是两人交集的开始。”

  听到这,史源不禁觉得一切仿佛冥冥中自有安排。狄永杉、沈常宏和雷力坤三个人,虽然有三条人生路线,却同时在两个节点上产生了纠缠。十二年前,因为狄永杉绑架沈常宏的女儿,沈常宏找到黑白两道帮忙,由此与雷力坤相识;十二年后,狄永杉找人合谋杀害沈常宏,结果雷力坤又误入局中,涉嫌谋杀,差点成了替死鬼。

  没想到沈常宏和雷力坤这两个人因为狄永杉结识,也因为狄永杉分离。

  这时,潘忠玉起身,“不管狄永杉因为什么原因要杀了沈常宏,当务之急,”他用拳头捶了捶会议室的桌面,看向白板上狄永杉的名字,“把他抓回来审了再说。”

  

继续阅读:《没入洪流》第八章3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归入余烬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