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潘忠玉办公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刑侦二队办公室里也是如火如荼。大家就殷季涛的新一轮供词做了解剖式分析,但还是没得出一致的结论,大家看法不一,谁也说不服了谁。史源从潘忠玉办公室出来回到自己的小队,大家立刻围上去询问老大们有何高见。
史源回答:“不谈观点,只谈事实,现在凶手就在眼前,不是雷力坤就是殷季涛。我要你们分成两个小队,在两天之内分别调查清楚两个人的杀人动机。”于是高海梁、卫航鸣和宋宁一组,戚子健、阿彬和小五一组,前者调查殷季涛,后者调查雷力坤,领到任务后各自行动。至于史源,他自动加入了高海梁的小组,与他们三人一起前往殷季涛之前待过的鼓山监狱。
很显然,殷季涛与沈常宏的恩怨或者结识的同盟不可能发生在出狱后,因为时间太短。
一切还得回溯到监狱里。
史源与监狱长表明来意,监狱长听到殷季涛的名字表示记得此人,监狱长说殷季涛给他的最大一个印象是独来独往、孤僻寡言。一般来说,监狱里同一个牢房的犯人都会结成一个小团体,相互照应,一起改造,但他不一样,他好像没有朋友,当然他也从来不惹事生非。但监狱长不能掌握每个犯人在监狱里的具体动向,最了解犯人的还是每个监区的区长和管教员。于是监狱长找来当时负责殷季涛所在监区的区长和轮流负责过殷季涛所在牢房的四名管教员。
监区长和四名管教员对殷季涛的印象与监狱长相似,但又有一点出入。监区长表示平时自由活动的时候,殷季涛在操场上都是孤身一人,不是独自一人跑步就是窝在角落发呆。其中一名管教员补充道但他又不是完全与世隔绝,他虽然不会主动与人搭讪交流,但如果有人找他帮忙,他也不会拒绝,有时候看到年长的犯人走路不稳,他也会随手扶对方一把。这名管教员认为殷季涛只是性格内向,不是故意避人。
“那他在监狱里和谁接触比较多?或者有谁经常找他帮忙吗?”史源问。
由于一个监区有两百名左右犯人,殷季涛平时也不惹事,这种自觉服从少言寡语的犯人在监狱就跟隐身人一样,监区长没有特别留意他。倒是四个管教员凭着模糊的记忆列出了几个囚犯。但这些人现在还全在监狱里关着,还没服刑结束。
史源又让监区长叫来其他牢房的管教员,询问同样的问题,是否看到过殷季涛与他们牢房里的囚犯有过接触。不过这些管教员表示没有特别留意非自己监区的殷季涛。
史源又问监狱长要了一份过去半年刑满释放的人员名单,名单复印了四份,史源和三个队员人手一份。史源看着这些管教员都比较年轻,监区长告诉他两千年后监狱改革,有一批管教员或调岗或退休,现在的管教员确实年轻化了。
于是史源问除了这四名管教员之外是否还有其他管教员,比如两千年前的,负责过殷季涛的牢房。监区长想到一个名字——汪常顺。
“他两年前退休离职了,现在应该在家养老。汪常顺算是我们监狱元老级别的人物,从这座监狱搬到这里他就在了,殷季涛入狱的头几年,都是汪常顺负责他所在的那个牢房。”
闻言,史源和队员们都觉得这个汪常顺是个关键人物,于是要到了此人的家庭住址,连夜前往。
四人抵达汪常顺家时,他和他老伴刚看完新闻联播,电视上正开始播放天气预报。
替史源四人开门的是汪常顺的老伴路梅琴,一个头发半白、佝偻着背、行动却依然敏捷的老妇人。当她得知来人是警察、要汪常顺协助调查一宗案子,她有些诧异。
“可是常顺他……恐怕有心无力了。”
史源看到汪常顺那老态龙钟、反应迟钝的面容立刻懂了,他患了老年痴呆症。路梅琴说是去年刚得的,初期只是健忘,现在已经记不住事情了。幸好对方还认她这个老伴,听她的话,否则根本没法照顾。
一种挫败感涌上心头,史源坐在汪常顺边上,一语未发。
反倒是高海梁有点不死心,对着嘴角流涎的汪常顺,死马当活马医般说道:“汪叔,我们是刑侦队的警察,我们正在调查一宗人命案,案件的一名重要犯罪嫌疑人名叫殷季涛,你对这个名字有印象吗?他过去在你的监区服刑,你一定见过他的,瘦瘦的一个小伙子,平时也不怎么说话。”
说到这,汪常顺突然点起了头,目光从电视机屏幕前移到了高海梁脸上。这一反应把高海梁乐坏了:“老大,你看,他有反应,他记得殷季涛!”
“你确定吗?我怎么觉得他点头是因为肌肉痉挛呢?”宋宁这话没错,因为汪常顺的点头到她说完话都还没停,幅度不大却频繁有节奏。
“小高,这应该是肌肉痉挛,肌张力下降的缘故……”卫航鸣轻声抛来一句。
高海梁斜乜一眼卫航鸣,继续对汪常顺说:“汪叔,你再仔细回忆回忆,你在鼓山监狱待了三十多年,你的青春全部奉献在了监狱里,我不相信你把监狱里的事全忘了,你一定还记得一些事。在那么多事情里,有一个叫殷季涛的少年,他在一九九五年入狱,当时他才十八岁,可能是当时你所在的监区里最小的一名罪犯。你可能同情他的一时失足,对他特殊照顾,你希望他能在监狱里改过自新,重新做人。现在他出狱了,但刚出狱又涉及一桩人命案,我们怀疑他在监狱的时候受人蛊惑,正在寻找他背后的指使者。汪叔,请你帮帮我们,回想一下八年前的往事,有谁曾经与殷季涛有过接触,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导致殷季涛再次犯法的罪魁祸首。”高海梁将自己手中的名单拿出来,硬塞到汪常顺手中,“汪叔,请你看看这份名单上的人名,谁曾经与殷季涛在监狱里有过频繁的往来?麻烦你帮我指出来。”
汪常顺正要拿起名单,但没抓住,名单从手心滑落了。名单滑落他也没去捡,看了一眼高海梁,对着他呵呵一笑,又自顾自看电视去了。
这时,路梅琴走过来捡起名单,扫了一眼,将它放到茶几上:“不好意思啊,常顺他可能帮不了你们了。但有一点,这位警官你说错了。常顺不是那种会因为罪犯年纪小就特别关照的人,相反,他一点儿也不喜欢监狱里的那些人,尤其是那些年纪小的罪犯。有些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但他都退休了,还老年痴呆了,说了应该也没事。大概是在监狱呆的时间太久了,常顺这个人啊,不相信人性本善,他认为人性本恶。所以他根本不相信监狱能改造一个原就性本恶的人,他认为监狱的作用或者目的应该是惩罚,且只有惩罚,而不是改造。”
听到这,一直保持沉默的史源竟然来了兴致,插嘴道:“路阿姨,你能展开说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