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江波躺在旅馆的床上，左手拿着一个小灵通，右手拿着五张背景印有玫瑰花的小卡片。小灵通是今早他从其他住宿的旅客上顺的，小卡片则是从他住进这家旅馆开始每晚被人从门缝下塞进来的，他已经住了五个晚上，所以有五张卡片。卡片上简洁地印着一个花名——温柔少妇——和一个联系电话。
每天都是温柔少妇，没有其他选择吗？裴江波寻思片刻，拿起小灵通打给温柔少妇。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甜美。但裴江波知道声音会骗人，他见过太多声线和长相不统一的女人。甚至有些女人声音越甜美，长相越崎岖，当然男人也一样，这不分性别。
尽管出狱后，裴江波发现外面的世界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高楼大厦崛起，摩托车、汽车、公交车随处可见，街灯铺满每条道路，游戏厅、歌舞厅、录像厅、台球室等被网吧、棋牌室、KTV、电影院取代，用沧海桑田来形容一点都不为过。但是，这些表象的东西虽然变了，本质却没变，世界的运行法则，还是十二年前的那一套。过去他在马路上当扒手，现在他去公交车上顺钱包；过去他和兄弟在路边摊收保护费，现在他看到菜场、超市有一批打着卫生管理名号的人在收钱。前几天他还在报纸上看到新辉制药厂发生了车间爆炸案，你看，技术再进步，安保再严谨，不还是爆炸了吗？
还有这小卡片，十二年过去，还存在。甚至还不如过去，过去还有波霸仙女、霹雳娇娃、纯情女学生，现在的如此平庸。沟通结束，裴江波挂断电话。十分钟后，门外响起敲门声，温柔少妇抵达。裴江波怀着好奇心打开门。
失望。还温柔少妇呢，这女人至少三十了，小肚腩将裙子的松紧带撑到了最大负荷量，脸上的粉底比他鞋底上的泥还厚，张口还有点小龅牙。但是没办法，谁叫她便宜呢？而且十二年没有碰女人，他也有点饥不择食了。
裴江波一把将女人拉进房间，往床上一推，然后开始脱裤子。但就在他准备泄欲之时，房门遽然打开，三个男人登堂入室。
“凶手应该是一个人，撬锁入室，目标是费叶聪。”待到史源讲完殷季涛的事后，他让大家畅所欲言讨论双尸案，高海梁第一个发表见解，“他看到别墅门口停着的车，确信费叶聪已经到家，又或者他一路跟踪费叶聪到别墅，然后估摸好时间进入。凶手凭着二楼卧室传出的声响上楼来到卧室。卧室门或许虚掩着，他看到费叶聪正躺在床上，他找准时机，突然开门，举枪射击，一枪毙命。这时，听到枪响的女人从卫生间出来，凶手可能有点意外，但如果他是一路跟踪，那么他应该看到了女人，不管哪种情况，凶手立刻朝女人开了两枪。之后他将事先准备好的纸团塞进男人口中，擦掉地上的鞋印痕迹，关门离去。当时应该就是这么个情况。”
众人听罢，大部分点头认同。卫航鸣继续说：“所以从凶手撬锁入室、用枪杀人、事后处理犯罪现场这些细节看，这个凶手很有可能是职业杀手，这或许是一起买凶杀人案。”
“言之过早。”宋宁提出异议，“如果是预谋杀人，凶手可以事先学习撬锁、准备枪支弹药，不一定非得是职业杀手。还有如果是杀手，没必要多此一举再塞个为富不仁的纸团。他们的任务是杀人拿钱。”
“那倒未必。”高海梁也提出异议，“为富不仁这个纸团或许是杀手的伪装，让我们误以为是仇人上门，又或者是出钱的买主指示杀手这么干的，它像一种警告或批语，让世人知道费叶聪死得其所，可见这个买凶的主有点狂妄。另外，如果是普通的仇人上门，普通人能一枪毙命？这枪法太好了吧？”显然，高海梁和卫航鸣的想法一致。
宋宁正要回应，阿彬插了一句：“但这几年我们一直在禁枪，严打之下枪支已经很少流通，如果是职业杀手，我反而觉得他们会使用更隐蔽的杀人手法，比如用折叠刀，用枪太高调了。我觉得一枪毙命更像是一种障眼法，误导我们往买凶杀人的方向查。”
小五听罢，点头附和：“我觉得彬哥说得有道理，只是就像梁哥说的，普通人的话，枪法是不是太好了？”
“也不是两个人都一枪毙命，女死者不是中了两枪吗？”宋宁接着小五的话茬往下说，“门口离床才两米远，这么近，普通人运气好也能在一两枪里杀死人。而且职业杀手应该不会这么冒失，在不确定别墅里有几个人的时候就闯进去杀人。他可能蹲在别墅附近监视费叶聪，确保别墅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再进去杀人，否者事情很容易失控。好比现在，他得再杀一个人灭口。尽管他们是杀手，但不是变态杀人狂，枉杀无辜，还没钱收的事不像他们的风格。”
“可是犯罪现场太干净了，没有任何打斗痕迹。”这时戚子健加入议论，“这个凶手就算不是职业杀手，也一定是个专业人士，至少他心里不怵，下手又狠又快，可能是惯犯或者劳改犯。”
“劳改犯”这个词一出，大家不约而同看了一眼白板上殷季涛的名字。
戚子健的话看似无意，但其实有所暗示，即他觉得殷季涛的可能性很大。
原本激烈的讨论突然歇火，这时，宋宁打破沉默：“史队，我认为有必要对殷季涛展开调查，毕竟‘为富不仁’这四个字的指向十分明显，和殷季涛的杀人动机最为吻合。”
史源听出来了，宋宁从一开始就否定职业杀手一说的原因是她早已将矛头对准了殷季涛，只是她碍于史源和韩振邦的情面所以顾左右而言他，直到戚子健抛砖引玉般的暗示出来，她觉得拉到了同伙才敢直说想法。
史源不禁感叹宋宁在人情世故方面比他刚进入刑侦队时老道多了。这姑娘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
“你说得对，殷季涛确实可疑，但也不着急立刻调查他。”史源回答，语气沉稳，“就目前掌握的线索而言，凶手的身份有多种可能，职业杀手、惯犯或劳改犯、甚至一个普通人都有可能。鉴于验尸报告、痕迹报告等都没出来，我们先从外围开始调查，至少把另一名死者的身份先搞清楚。”史源一碗水端平，然后分配任务：他让高海梁和卫航鸣去调查费叶聪的社会关系，看看谁有买凶杀人的意图和财力；他让阿彬和小五去调查女死者身份，最后他让戚子健和宋宁去调查两名死者死前最后见到的人或打过的电话以及案发地点周围的监控，寻找更多线索。
待到调查任务发布完毕，史源正要说解散，门口出现一个警察，告诉史源男死者的家属到了，要见他。
史源想起当时他抵达别墅时，别墅警戒线外面有许多围观的人，其中有一个自称是费叶聪的司机。八成是司机通知了费叶聪家属。至于他通知的会是哪个家属，史源猜测应该是费叶聪的妻子。
正好会议室结束，史源起身前往接待室。高海梁、卫航鸣和宋宁也想见见死者家属，所以尾随前往，至于其他三人，由于命案中出现费叶聪的情妇，他们不想看到可能会发生的尴尬的场面，所以止步会议室。
不一会儿，史源一行人走到一间接待室门口。门开着，史源走了进去。一个烫着大破浪卷发、穿着长袖及膝淡蓝色连衣裙的女人背对着门站在窗边看雨。
“你好，请问你是费叶聪的太太吗？”史源开口询问。
女人闻声而转，说道：“是。史源，好久不见。”
看到女人正脸的刹那，史源呆若木鸡。
她不是陌生人，她是史源的一个故人，她是孙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