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六年,吉林白城。
所谓春困秋乏,每到春天的早晨,鲁宁都昏昏欲睡,上学途中恨不得扑倒在马路上再补一觉。
“哎哎哎,你干嘛?”
吴振走在鲁宁左边,拉住她的书包带子,成功帮她避过了一泡从天而降的鸟粪。
鲁宁吓醒过来,往脑袋上摸了一圈,这才惊险地拍拍胸脯,冲着高空得意洋洋的喜鹊扬了扬拳头,“喂,不要随地大小便啊!”
那扁毛畜生不为所动,叽叽喳喳地嘲讽了她两句,振翅飞远了。
鲁宁肚子里憋了火,狠狠咬了一口手中的大包子,这才发问,“李昊去哪了?他怎么最近都不和我们一起走?”
三人从小一起长大,好得像是穿连裆裤,上学放学都是一起。
“不知道。”吴振耸耸肩,嘴上没个把门,“说不定想追姑娘了呢,毕竟春天来了,又到了动物交……”
说着说着,他声音变得磁性起来,像极了某档节目里的解说老师。
鲁宁毫不客气,一拳捶在吴振的肩膀上,“你说话给我注意点,我可是女孩子!”
吴振嘘她,“怎么我说到李昊你就急?”
鲁宁又气又恼,垫脚去拧他的耳朵,“你再说!”
吴振一溜烟跑得飞快,鲁宁追不上,她脚步越来越慢,好一会儿才喘着气停下来,揉了一把绯红发烫的脸。
李昊是她的小秘密,鲁宁从未告诉任何人。
许久以来,她总以一种乐观的心态告诉自己,不要着急,女孩子要矜持。
鲁宁从没想过,这天会出现一个人,一举改变他们三个人的命运。
下午有一节物理实验课。
分组时照样是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可这次因为实验器材不够,老师便让四个人凑一组。
鲁宁和吴振面面相觑,李昊沉默了一下,放下手里的东西,“我去找个人过来。”
三分钟后,李昊领着南星出现在两人面前,吴振吃惊地张大了嘴。
“我去,你不是吧?”吴振左左右右地扫视两个人,百思不得其解,“你们俩什么时候……”
李昊在桌下的脚猛地踩中了他的白球鞋,制止了他的废话。
南星的话也很少,“你们好。”
吴振一缩脖子,不敢开口了,大家都清楚,南星是常年霸榜的学神,为人又高冷,能进他们组,是他们烧了高香,把人吓跑了就不好了。
鲁宁心里有点酸。
南星看起来比她优秀好多,又漂亮,成绩又好。
鲁宁犯了轴,把皮尺往桌上一扔,“我不会做,你们做吧。”
她打算给南星一个下马威。
不过很快,鲁宁就被自己狠狠打脸了。
因为南星居然坐下来,对她礼貌地笑了笑,“你哪里不会?我可以教你。”
鲁宁呆了。
她从小没有女孩邻居,上学之后,又因为她和两个优秀男孩一起玩,遭遇了不少女生的白眼和非议,所以严格来说,她没有同性朋友。
从来没人告诉鲁宁,原来女孩子可以这么温柔美好。
鲁宁被迷得七荤八素,等到实验课结束之后,已经将南星纳入毕生挚友的范围内,看得吴振连连摇头。
就这样,南星加入了他们,三人团体从此扩张到四人。
时光飞逝而过,转眼到了高三上期。
自从和南星黏上之后,鲁宁成了话痨,课间拉着南星咬耳朵,“最近班里流行折千纸鹤送给喜欢的人,你说我要折吗?”
“折啊。”南星沉迷刷题,百忙之中瞥来一眼,“话说,你喜欢的到底是谁?”
或许是出于某种私心,鲁宁别别扭扭的不肯说。
许久,她下定决心,“我必须表白了,再不下手,就来不及了。祝福我吧,少女!”
最近李昊对南星的态度,让鲁宁有了危机感。
南星好笑地点头,“祝福你。”
她的笑容毫无芥蒂,让鲁宁无端端生出一种罪恶感。
折千纸鹤是个磨人耐心的活儿,但鲁宁做得很甘愿,她虔诚地将李昊的名字一笔一划地写进每一个千纸鹤里,仿佛是某种咒语,又像是祈祷。
这一折从秋天折到了冬天,冰雕节的报名活动已经开启。
鲁宁趁他们三人去外面商议冰雕节设计图的时候尿遁,拿着一罐千纸鹤,做贼似的靠近李昊的桌子,却发现他的桌肚里早就有了另一罐。
情敌!?
鲁宁脑中的雷达滴滴作响,没忍住拆了一个看,只一秒,她就愣住了。
纸鹤里面,是李昊遒劲有力的笔画,工工整整地写着三个字。
鲁宁呼吸一窒,接连拆了好几张,每张都是如此。
翟南星、翟南星……
原来,早已经来不及了。
她的少年,早就喜欢上了另一个少女,甚至在她还没察觉的时候。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那个人是南星,那样温柔优秀的存在,即使这样,她也找不到讨厌南星的理由。
那天鲁宁在空无一人的教室哭了整整半小时,出去之后,又换上了笑脸。
“这次的冰雕做桔梗花吧。”她搂着南星的胳膊,晃啊晃的,“我想要桔梗花。”
南星有些动摇,但李昊先开了口。
他不明所以,立刻否决,“不行,桔梗花虽然好看,但是太简单了,要做得出彩非常难,我们刚才已经定了风信子。”
“那好吧。”鲁宁吐了吐舌头,妥协了。
“没关系的,咱俩可以私底下偷偷做。”南星冲她眨了眨眼。
鲁宁嘿嘿笑着,但心里却在流泪,这么温柔的南星让人恨都恨不起来。
当天晚上,鲁宁躲在被窝里,偷偷搜了风信子的花语。
不知道是不是命运使然,风信子的花语是暗恋。
而那朵从未被雕出来的桔梗,代表着鲁宁此后再也没有机会表达的,无望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