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时分，夕阳余晖，漫天红霞映彩诸天万界。
入夜人间，华灯初上，灯红酒绿难照恶鬼炼狱。
不知为啥，陆平川走在入夜的大街上，看着一路上光鲜亮丽的行人，走进宴宾楼时看着那些觥筹交错的食客，他总是不自觉地想起自己老家屯子的亲人，想起因为竖壁清野被屠杀的屯子和那个男孩，想起嚯嚯。
自己比他们强在哪？可以在这里奢侈地生活？自己的性命都是拐子章他们给的！也是嚯嚯给的。嚯嚯用粉身碎骨的苦难，保住了自己这条性命。
生的希望已经传递到自己手里。而自己的责任，是将这个希望继续传递出去。
这不光是责任，还是命运。
在跟着宴宾楼的伙计上楼去雅间时，花蜈蚣轻轻掐了陆平川一下，“马哥，到地方了。别再胡思乱想了。”
轻微的痛让陆平川回过神来。他摇摇头，这两天想事情想得太多了。他在嚯嚯牺牲时虽然控制住情绪，可这思念和痛仿佛陈年的酒，越来越醇，越来越重。
“现在我明白嚯嚯为啥不愿意离开那边了。哪怕是我许给他天天住大观园里，他都不答应。”陆平川停下脚步，看着一个雅间中，几个汉奸围着日本人喝酒说笑。
“你说的嚯嚯，就是之前你拜把子的二哥吗？”花蜈蚣问道。
陆平川并没回答她的话，“我忽然觉得，只要每天能做内心里最想做的事，哪怕吃草根，啃树皮，都是快活的。”
花蜈蚣没明白，正想继续问时，他们已经走到一个雅间门口，段夕瑶也迎了出来。
“老妹儿啊，你们来啦，快进来。你们稍等一下哈，我先生很快就能到了。”
陆平川恢复成之前的样子，懒散地走进雅间，随便找位置坐下。
有伙计过来沏茶。可陆平川刚刚抿了一口，就对伙计说，“把这碗茶给我倒了，换白开水。”
伙计楞了，不知如何答对，雅间里也安静下来。
花蜈蚣见段夕瑶有些尴尬，连忙说道，“伙计，你们这水不开，茶泡不出味道。给我也换白开水吧。”
“哦。”伙计换水去了。
段夕瑶见状，心中暗想，“果然是少爷羔子，家里的进项都绝了，还跟外面摆谱呢。这小老妹儿倒是懂事。搞不好，后面合作这事得着落在她身上。”
她正琢磨着怎么哄花蜈蚣时，雅间门再次打开，进来一名矮胖矮胖，浓眉小眼的人。
段夕瑶见此人进来，连忙热情地起身介绍，“这是我先生，关东军司令部经理部的原田净三。我先生可是主任咧。”
陆平川连忙起身，笑着握手打招呼。等花蜈蚣起身时，原田的眼睛都直了，伸手想去握手，却没想到花蜈蚣的手都没伸出来。
今天花蜈蚣打扮的的确是漂亮。身上穿的是上午给她送过去的宋锦旗袍，素色暗衬云纹，大红牡丹花绣在一侧腰间。配上她盘起的长发，略施脂粉，不敢说倾国倾城，却也是千里挑一的美人。
段夕瑶一看，就知道这小鬼子色心又起，连忙走到他身边拉住他的手，“你咋才来啊？贾先生都等你半天了。”
原田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道，“最近关东军要有行动。我这一忙就耽误了时间，请原谅。”
陆平川笑着说道，“不妨不妨，我们也是刚到。原田先生公务繁忙，这是好事。说明您身居要职。我估计，等这次行动忙完了，您也该高升了。”
段夕瑶帮原田脱西服时，小声问道，“咋样，是这个人吗？”
“就是他。”
原来，这原田净三早就来了。只不过一直在大厅里，和几个下属坐在一起。
其中有一个下属是刚从热河调到总司令部的，见过贾宏源几次。今天带他们来这，就是要核验身份。
可他们哪想到，陆平川为了做这个局，不光是精挑细选的贾宏源这个身份，连化妆，都是照着本人的容貌特征化的。他们这些只有几面之缘的人，又如何能分辨得出真伪？
酒过三巡后，段夕瑶挑开话头，开始聊正事。可她刚开始介绍贾先生时，就被原田打断了。
“贾家名誉热河，谁人不知啊。不知贾少爷来哈尔滨，想做什么生意啊？”
“我家在热河只是小有名气，原田先生说笑了。我们这次来，也没想着一定要做什么生意，只是看看有没有机会。”陆平川笑着说。
“哦……”原田心中暗笑，还以为别人不知道你家的事呢？都已经被臧式毅挤兑得卖房子卖地了，还在这跟我充什么大尾巴狼？
“机会么，肯定有。只要贾少爷有本钱，利润绝对可观。你在热河不是就喜欢自己搞些军用物资卖么？在这也一样可以。我们经理部就是管后勤物资的。”
果然，原田一席话，让贾宏源和小老妹儿眼睛里都冒出火来。原田和段夕瑶对视一眼，这事有门。
“那敢情好。”陆平川笑着说，“咱不差钱儿。只要有了好门路，大家一起发财就是了。”
原田听他吹得震天响，不由得笑出声来，“可合作前，我有一件事想问一下，你家和臧式毅的事，了结了吗？”原田净三懒得和他兜圈子，直接问道。
“怎么？以原田先生的身份，也担心这个臧式毅吗？”陆平川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那倒不是。只是他是我们树的典型。我不好直接对他出手。况且，这是你们的私事，我也没法出手。”原田无所谓地边说，边夹起一筷子乱炖。
陆平川明白，这是压自己的势头，提他自己的价码。可陆平川的目的只是今晚的一单交易，至于以后，再说吧。
“臧式毅确实让人头疼。可我家如果散尽家财，也能和他拼个鱼死网破。所以，咱们做咱们的生意，我父辈自然会去对付他，不会影响到咱们的。”
“那我就没话说了。你想怎么合作呢？”原田问道。
“哈哈哈哈，”陆平川笑了，“原田先生果然快人快语，不亏是帝国精英。不过，你没话说了，我可有话说。”
“我贾宏源行走江湖，讲究的就是公平。我可以显示我的财力，可您，怎么能让我知道您的门路有多宽呢？”
原田听他所言，眼中厉光一闪。看这贾宏源，隐隐有反客为主的迹象。不过这也说明这人不是草包，倒是个可以合作的精明人。
“我的门路有多宽？这样吧，你开方子我抓药，咱们试吧试吧，你看咋样？”
“好。那就从咱们的生意开始试。我想知道满洲国各地的物资储备情况，包括缺口和盈余。”陆平川直接提出自己的目的，而且狮子大开口，特意把还价的空间给他留出来。
“这不可能。”原田摇头说道，“现在满洲国可是18个省，一个特别市。这么大的地方，想要搞到全部的物资储备清单，就是关东军司令部办这事，都不是几天能完事的。”
“这么困难吗？难道你们没有总账吗？”陆平川问道。
“总账？设总账干嘛？让人查吗？现在关东军这个烂摊子，哪经得起人查啊。都特么的是手，都在抓。”原田说着，忧国忧民地叹了口气，一口干掉一杯酒
“这样也好。省得咱们动手脚太乍眼。”陆平川帮原田再倒上一杯酒，“那就这样，你帮忙把黑河省、龙江省、滨江省的物资储备情况拿到手。每个省一根金条。如果能再把后期的物资运输预算拿到手，再加一根金条。”
陆平川要的这几个省距离东兴安岭太近，一下子引起原田的警觉，“你为什么要这几个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