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着两千五百块的银票,段夕瑶比那小伙计强不到哪去。这下变成两个人贼头贼脑了。
出了马迭尔,段夕瑶自己叫了黄包车回家,上车前嘱咐小伙计尽快走回绸缎庄。
段夕瑶她们前脚刚出马迭尔宾馆,大厅里伪装成看报纸的磨叽就把报纸一卷,夹在胳肢窝下面,走到前台。
他用内线电话拨通了308号房,嘀咕了几句,然后直接出门,跟着段夕瑶来到绸缎庄。
段夕瑶一到家,直接给原田净三打电话,让他今天早点回家,晚上做熬鱼。
这是他俩的暗号,意思是家里有急事。她没敢在电话里说事。听他爷们原田净三说,电话不保裉,不能说事,所以她一直没敢在电话里说过生意上的事。
天还没擦黑呢,原田就赶回家了。坐在餐桌前,原田一边吃着大米饭和熬鱼,一边听段夕瑶叨叨。
“你是说,这个人是从热河来的,叫贾宏源?”原田净三再次跟老蒯确认这事。
“没错。这又不是多难的事,我再办不利索?”段夕瑶撇撇嘴,她觉得原田小瞧自己了。
“你想多了。”原田想了想,最终还是跟她解释道,“这个人如果是真的,那可就大有来头啊。热河贾家,在当地走私烟土可是有名啊。不过听说他家现在被臧式毅打压,已经败落下去了。”
“走私烟土的家族?”段夕瑶听得两眼放光,“那指定是有不老少钱吧?”
原田笑了。他就喜欢段夕瑶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每次自己爆出一些圈子里尽人皆知的秘密时,她的反应总会让自己有十足的满足感。
“别看他家败落了,可要是没人算计他们,就他家的底子,至少能花上两辈子。”
段夕瑶听了,眼光不停闪烁,“咋样,你做他们的门路,能行吗?”
“不好说。”原田摇摇头,“主要不知道他们是咋想的。要是想到这边来走私烟土,那咱们指定帮不了他们。还是要看他们想做什么。”
“那就见面谈一次。要是能谈拢,就直接合作。要是谈不拢,你就帮他搭线。这样不仅能赚搭线的钱,还能替你自己趟门路,多好。”
“这个可以。你安排吧。”
“那我明天上午就过去,连给他们送衣服,再和他们唠这事。要是他们乐意,就约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吧。”
“明天?可我明天还有好多事呢。最近有行动,我这可忙的厉害。我们总长北野菊次郎天天在这边盯着呢。过两天再说吧。”
段夕瑶一听就急了,“我可跟你说,人家来这可不是就指望咱们一家。听小老妹儿说,有一群跑码头的天天跟他们那泡着。咱们要是下手晚了,钱都让那帮损色圈走了,咱咋整?”
段夕瑶一直在原田耳朵边叨叨,直到把原田叨叨烦了,“好了好了,就明天晚上见面。一看见钱就这么精神。去,给我把酒拿来。”
“嗯呢,我今天也陪你喝点。晚上,咱家那大坑还闲着呢。”段夕瑶一想起上午那金童玉女在一块粘乎,心头就一片火热。
磨叽在外面一直等他们灯熄了才回马迭尔宾馆。
可打内线电话时,花蜈蚣冷冷地告诉他,马爷跟楼下咖啡厅等他呢。
“马爷。”磨叽在咖啡厅里找到正独自喝茶的陆平川。
“哦,回来了。咋样?”陆平川帮磨叽倒了一杯茶。
“没啥事。天还没黑时,一个矮胖子就进去了。应该就是原田净三。后来他们一直没出门。我是等他们关灯后,待了一会才回来的。”
陆平川琢磨了一下,又问了些段夕瑶在马迭尔大厅的细节,才放磨叽离开。
可他看磨叽欲言又止的样子,好像有话想说。
“都是关东汉子,咋这磨磨叽叽的?有话直接说。”
“马爷,有些话我不该说,可不说吧,我心里还刺挠的慌。要说大姐这人哈,老好了。这半年没见着你哈,大姐老不得劲了。平时做局时,只要那些男的毛手毛脚,直接上手就打,然后改抢了。”
磨叽一直在观察陆平川的表情,“其实大姐心里,老惦记你了。”
陆平川一直面无表情地听着。等磨叽说完,他才叹了口气,“磨叽,我知道你是好兄弟。可有些事,我过不了心里这道坎。我不是针对你大姐,是所有女人,我都没想法。有啥事还是先等赶跑鬼子再说吧。”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磨叽也不好再多说啥,打了个招呼后就离开了。
只留下陆平川一人,孤零零地坐在空无一人的咖啡厅。
服务生被他一块钱打发走了。咖啡厅里的灯光也一盏接着一盏地熄灭。最后,只留下了他头上的那一盏孤灯。
昏暗的橘红色灯光照在他身上,而旁边则是一片漆黑。
在远处的角落里,花蜈蚣静静地坐在那。她接到磨叽的电话后就下来了,只不过一直就在暗中看着。
“这是有多少心事啊。”她看着一动不动的陆平川,心里不由得一阵心酸,“可他心里想的是啥啊?”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天天喊着得意他,可从未真正了解过他。他的身世,他的选择,还有他未来想做的事情,自己全都不知道。
花蜈蚣觉得现在去了解他,靠近他还不晚。此刻,她也明白了,
原来,不是他不稀罕自己。是他心里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原来,他不是一个骗子、贼。他心里装着仇恨和国家。
原来,自己得意的这个人,不仅仅是长得精神,还是这么可爱、可敬。
这是花蜈蚣冯曼丽第一次如此安静地欣赏一个男人。她发现,当自己抛却了情欲的羁绊,更加客观理智地看待这个男人时,自己的爱非但没有变淡,反而浓稠得好像一罐子百花蜜,把自己的心深深陷进去,无法自拔。
而且,这种爱和情欲之爱还不同。因为没有得不到而疯狂的感觉。
这种爱,好像潺潺流水,你不知道它的源头初始,不知道它会流向何方。当你发现它时,它已汇流成溪,斩不断,阻不绝。
花蜈蚣的眼神,也越来越温柔,越来越专注。
仿佛身边的黑暗尽已褪去,天地间只剩下那一盏孤灯,那一束橙色灯火,和那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