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原田净三的质疑,陆平川哑然一笑,“因为那里要打仗啊!”
陆平川并没有回避这个问题。越是掩饰,就越会引起怀疑。就像上次他对付饭村穣一样,这次对原田也是开诚布公。
“等那里打起仗来,物资的消耗可不是一把算盘能扒拉得清的。摸清了底细,才好做生意啊。”
原田开始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年轻人。这人和段夕瑶所描绘的不一样,绝不是个纨绔子弟。也许,和他合作真能挣不少钱。
接下来,二人开始扯闲篇,喝酒,都不再提合作的事。
可这反而把段夕瑶急坏了。这正事说到裉节了,咋就不说了?
她在桌子底下踩了原田好几脚,见原田根本不搭理她,也只好按捺下焦急的心情,专心和花蜈蚣唠嗑。
既然他们不说了,那自己只能想办法先和小老妹儿搞好关系了。
本来,陆平川还以为要等上几天。可没想到,喝完酒转天中午,段夕瑶就上门送衣服来了。这次不仅送了两身旗袍,还替原田约陆平川晚上在地包俱乐部见面,当面交易。
这见面地点全名叫北满铁路地包俱乐部,是苏联人管辖的地界。原田约在这见面,恐怕也是有防备陆平川的心思。
这个局因为先期铺平垫稳,再加上陆平川没打算骗情报,而是直接高价买情报。所以局行至此,已如行云流水,势不可挡。
当晚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后,陆平川终于拿到自己想要的情报。
可由于花蜈蚣的衣服还没做完呢,所以陆平川先独自离开,就把花蜈蚣一个人留在马迭尔宾馆。反正交完一年的包房费用了,有花蜈蚣住,也不至于浪费。
陆平川回家后,闭门一整天,终于把所有的情报都捋了一遍,最终整理成此次清缴计划的兵力部署、兵力运动线路和兵力运动时间部分。
当这三个部分整理完毕时,陆平川才发现,距离清缴计划只有两天时间了。
时不我待啊!
他跑下楼,在厨房找到金鹏,“大哥,找到冉婷薇了吗?”
原来,自从上次在这吃完面皮子后,冉婷薇就没再来过。
而且前两天,金鹏拿着兵力部署和运动线路计划去找他们时,却被钱德江告知,冉婷薇失踪了!
一开始钱德江还以为冉婷薇被秘密逮捕了。可后来一连几天,自己和联络站都没事,连监控都没有。另外,她的枪不见了。
这时他才确认,冉婷薇确实是失踪了。不过,老钱没觉得她会当逃兵。
只是,能和抗联直接联系上的那条线是冉婷薇管理的。就连钱德江都不能知道。
本来是为了保证地下情报线路的安全而制定的规则,此时却因为冉婷薇的失踪,变成了对抗联的绝杀。
必须尽快找到她,否则自己这些日子的努力全都报废。抗联也绝对抗不过这一劫。
他把情报交给钱德江,让老钱想其他办法往山里送。自己则和金鹏去了道外傅家甸的一个小胡同。这里是哈尔滨市最大的地下赌坊。
说这里是最大,不是这里面积大、人多,而是因为这里的老大是青帮高辈。高到什么程度?
青帮家谱前二十四代的尾巴是“大、通、悟、学”。当今上海滩叱咤风云的青帮三位大哥,张啸林是通字辈,杜月笙是悟字辈,黄金荣属于半路插香,要不是他手中掌握着巡捕房,根本入不了谱。即使如此,他也可以算是通字辈。
可今天陆平川见的这位,则是大字辈的高辈,邱峦侠。
这位邱老大可不简单,不仅辈分高,人也侠义。据说,他现在的名字是他拜香堂时自己改的,意思是要做一个反清复明的侠客。
对,没错。老爷子当年入青帮时,还有皇上呢。
在青帮的地头上,就由金鹏带队了。
金鹏带着陆平川走进赌坊,并未下场子赌钱,而是直接来到待客茶厅。
有伙计给他们端上来盖碗清茶。金鹏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弯曲,只用三指接过茶碗,却没有喝。
他将碗盖倒放在桌子上,把茶碗坐在碗盖的凹陷处。又从桌上取了一双筷子,横架在茶碗上。最后,他把头上的草帽反着歪倒放在桌子上。
“老大尊姓,贵地何方?”一旁的伙计看了桌子上的架势,过来边擦桌子边问道。
“在家姓金,出门姓潘,眼下在贵码头讨口饭吃。”金鹏郑重说道。
“敢问老大,可有门槛?”
“沾祖爷的光。”
“请问老大贵帮号?”
“仁社兴武泗。”
“贵前人是哪位?”
“老头子姓石。徒不言师名,上孝下成。”
“请问老大排行第几?”
“头上通字,后辈学字,在下悟字。”
那伙计一听,连忙抱拳,左手压右手,“原来是悟字辈的大哥。请问大哥如何称呼?”
“大驴金鹏。”金鹏见状还礼,左搭右,拇指扣,不是兄弟就是友。
那伙计笑道,“驴爷稍坐,我去通禀一声。”
没过多久,伙计回来,带他们穿过场子,来到后院。
进到后院大厅,只见彪形大汉站两厢,一张高桌摆中央。三位祖师堂前供,另有祖辈坐高堂。
看着坐在祖师供桌前,银髯飘摆的老者,金鹏知道他就是邱峦侠,连忙紧走两步,双膝跪倒。
“师太在上,悟字辈金鹏给您老人家磕头了。”
陆平川也跟着一起磕头行礼。
“哈哈哈哈,”邱峦侠捻着胡须笑道,“祖归灵光,家里义气。前辈慈悲,老弟请起。”
看着金鹏和陆平川站起来,邱峦侠让座后问道,“听小子们说,你们有急事?”
金鹏连忙道,“要不是火上房的急事,也不敢劳烦师太大驾。”
“我兄弟这两天出了趟门。可回来后发现,他相好的找不见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所以请师太帮忙问一下那老妹儿的下落。对了,那丫头也就二十一二岁的年纪,长得也就算个清秀,瘦不拉几的。”
邱峦侠点点头。这种事对外人来说不是事,可对家里人来说,那是天大的事。看来,这金鹏和他兄弟也算是有情有义了。
“老八,最近咱们地界上有做拍花子的过江龙吗?”
“爷,没有。因为要打仗,这些日子日本人和警察局管的严,连荣门的小子们都老实了,生怕撞枪口上。”
“那还有其他没拜码头的过江龙吗?”
“……爷,最近有几个干采割来咱们码头了。”一个贼眉鼠眼的青帮老大说道,“他们没拜码头。可因为和咱们的买卖没冲突,所以小子们也没管。”
啪,邱峦侠拍案而起,气得脸都红了,“槽你娘的没冲突。咱们是人,是站起来五尺高的汉子。那帮采割的是啥?是畜生!你们居然说跟咱们没冲突?”
什么是做采割的?采割,就是“采生折割”,就是乞丐头子或是人贩子,把人活生生整成残疾,然后强迫他们乞讨钱财。
这些人丧尽天良,有的是把妇女儿童的手脚打断,再反向接上。有的是把他们的眼睛活生生挖下来,变成盲人。有的用火红的木炭烫毁他们的面容,使之看起来恐怖之极。
这些已经不是人了,就是禽兽、恶魔。
金鹏一听,眼睛都立起来了,“师太,这事我来办。不把他们弄死,我不是青帮弟子。”
邱峦侠点点头,“老八,带十个身手好的兄弟,跟着驴爷,把事办了。办不好,你就甭回来了。”
陆平川心里现在真是两难。一边是要尽快找到冉婷薇,好解救几百号抗联的人命。一边是丧尽天良的采割贼。
孰重孰轻?在陆平川心中,一般重。犹豫中,他突然想到了嚯嚯。
如果是嚯嚯,他会怎么办?是去找冉婷薇救自己在山上的兄弟,还是去杀采割贼,救那些孩子?
“冉婷薇啊,姑奶奶,你到底在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