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婷薇站在场院中央，冷冷地看着倒在血泊中的五个大人。死尸的嘴里还塞满食物。
那些孩子们从开始到现在动都没动。他们眼睁睁看着冉婷薇开枪，杀光所有大人。
“啊啊……”乞儿大叫着，继续向她爬过来。
冉婷薇看到乞儿时，凶冷的目光瞬间变得温柔，“你还记得我吗？”
乞儿笑着点头。他悄悄地从怀里拿出那块大洋，得意地让冉婷薇看。
冉婷薇突然意识到，刚刚那男人打他俩，是因为他们今天没讨到钱。难道这个孩子哪怕被打，也要藏着这钱？
冉婷薇心中有一个感觉，“你是想把这钱藏起来，将来给你娘吗？”
“啊啊，”乞儿笑得更欢了，他用力地点头。
冉婷薇的心更酸了。乞儿还记得自己说的那句话，“把钱藏好，别让别人看到。把钱给娘。”
她抬起头来，看着场院里其他的孩子，笑着说，“都没事了。”
孩子们还是一动不动，傻傻地站在那，眼睛看着她。
冉婷薇想了想，从八仙桌子上端过一盘烧鸡，撕下一块鸡肉，递给第一个孩子。
孩子看着鸡肉，咽着口水，连忙摇头。他不敢去看鸡肉，只是把手中的煤块往嘴里塞。
那不是煤块，是一块黑得仿佛煤块的黑列巴。这黑列巴硬得也像煤块，孩子啃了好几口都没啃出一块缺口。
冉婷薇强自微笑着从他手里拿过黑列巴，扔在地上，又把鸡肉塞进他的手中。
孩子傻傻地看着冉婷薇，慢慢地把鸡肉往嘴里送。鸡肉越是靠近嘴，他就越紧张。
冉婷薇知道，只要自己的脸色一变，这孩子就会立马扔掉鸡肉。
所以她一直保持着微笑，哪怕眼泪已经控制不住地溢出眼眶，也不曾变换过笑容。
肮脏的小手把整块鸡肉塞进嘴里，贪婪地嚼着。其他孩子口水都流出来了。
在冉婷薇的招呼声中，孩子们一瘸一拐地围拢过来。黑黢黢的小手抓着烧鸡。
冉婷薇走到乞儿身边，递给他特意撕下来的鸡大腿。乞儿流着口水，两眼不再浑浊。
可接过鸡大腿时，乞儿却没直接吃。他把鸡腿送到冉婷薇嘴边，啊啊地叫着。
冉婷薇明白他的意思。恐怕在乞儿心中，这是天下最好的吃食了。他舍不得独自吃，想和自己分享。
假意咬了一口，冉婷薇边夸张地嚼着，边把鸡腿推到乞儿嘴边。
乞儿笑着把鸡腿塞进嘴里，高兴地嚼着，吧唧着嘴。仿佛只有这样吃才最香。
冉婷薇趁着孩子们吃饭的时间，把小院搜刮一遍。开枪后，他们耽搁得太久了。恐怕现在已经有邻居出门看情况了。自己要带着孩子们尽快离开。
临出院门前，她又朝天开了两枪。记得这招还是嚯嚯教她的。“震慑宵小。省得有不开眼的过来找麻烦。”
后来就因为嚯嚯教她胡子的门道，还被康团长关了禁闭，说他是毒害革命女青年。
当时嚯嚯还反驳，却被康团长一句话说哑火了，“你教她保命没问题。可你咋还教她劫道呢？你这是要把她培养成女土匪吗？”
每次想到这个冉婷薇就想笑。可想到嚯嚯，就想到了陆平川。
如果他在这，会帮自己吗？应该会吧。毕竟他虽然是骗子、小贼，可还是有正义心的。而且还那么俊。
想着有的没的，冉婷薇带着孩子们走出这个让他们终身噩梦的院子。
孩子们越走越快，就连乞儿，也拼命地向前爬。他们都想离这里越远越好。
冉婷薇背起乞儿，走在队伍最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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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鹏和陆平川在路上商量好，留半天时间救孩子们。如果有意外，陆平川会单独离开去找冉婷薇。
毕竟，孩子们的性命很重要，抗联战士们的性命也很重要。
当他们赶到采割贼的落脚地时，发现院门上贴着警察局的封条。
听周围邻居说，有一伙江洋大盗血洗了这个院子，把里面的人杀光后逃走了。
陆平川听得一头雾水，金鹏也觉得不可思议。江洋大盗血洗一个比自己还穷的人家？这得是有多大的仇啊。
可青帮小弟带来的消息却不一样了。
老八找到金鹏说，“驴爷，我有兄弟在这有亲戚。听他说，前几天这来了个小老妹儿，一个人一把枪，把这里面的人贩子全干了。然后带着孩子们逃走了。邻居们怕他们逃不远，就合伙骗警察局的人，说江洋大盗什么的。”
陆平川和金鹏这才明白。不过这小老妹儿够狠的，哈尔滨啥时候出了这么号女强人？
陆平川的直觉，这人就是冉婷薇。因为他被这个女孩用枪指过头，当时他就知道，这女孩用枪杀过人。
按着老八指的方向，大家走出屯子，一路搜寻而去。
可刚走到下一个屯子，他们就发现不对劲了。许多警察就穿着官衣，有的在茶馆喝茶，有的在饭馆里喝酒，还有的在老百姓家门口打麻将。
这些警察虽然是各干各的，却很明显把一个庄稼院围了起来。
再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有人带着一群残疾孩子住进这歇脚时，被人看到。那人以为是采割团伙带着残疾孩子跑这落脚来了，直接就报官了。
警察来这，一开始也没在意，可在强攻进院子时，被里面的人两枪放躺下两个人。
这么好的枪法，把警察吓得够呛。接下来没人愿意打头阵。最后是当地地保出的主意。反正这个院子里也没吃的，干脆围死他们，饿死他们。
到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带队的满洲国警察琢磨着，顶多再有两天就成了。到时候把这些人扣上个反日分子的帽子，还能立上一功。
入夜后，冉婷薇已经饿得眼冒金星，四肢瘫软。孩子们也饿得不行了。
从采割贼那带出来的吃的本来就没多少，早就吃光了。钱倒是收拢到不少，可现在这些钱毫无用处。
她怀里抱着乞儿，小声地和他说着话。可乞儿却双眼迷离，精神也变得恍恍惚惚。
被围的第二天时，冉婷薇想过突围，可刚一探头，就被一排枪打了回来。
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眼看着孩子们都蔫头耷脑的，她心疼得很。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除非杀光这些伪满警察，否则就算是突围了，带着这群残疾孩子，又能跑多远？
“牙牙，”怀中的乞儿看着冉婷薇，笑着，大声地叫着。
冉婷薇楞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乞儿把自己当成他娘了。只是他没有舌头，喊不清娘，只能是牙牙地叫。
冉婷薇有一丝预感，于是应声说道，“儿啊，娘可找到你了。”
“牙牙，”乞儿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眼角却有泪水滑落。
他叫着娘，从怀里拿出一块大洋。他把钱举到娘的脸旁，牙牙地诉说着。
冉婷薇能听明白他想说啥。他在跟娘讲述离别后的苦难，他在和娘说自己的思念，他在讲遇到一个小姐姐，给了他一块钱，他在说为了保护这钱，那些恶人打他，他都没拿出来。
现在，他找到娘了，他要把钱给娘。有了钱，娘就能吃烧鸡，吃饼子。娘还能和自己玩。
冉婷薇满脸泪水，却不敢哭出声来。她嗯着，笑着，应和着。
她接过乞儿手中的钱，还抓住他的小手，在手心亲吻着。
乞儿被娘逗得咯咯直笑，他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有了救自己的小姐姐，又找到娘了。
冉婷薇感觉乞儿的小手无力地软了下去。
她用手轻轻抚摸乞儿的脸，没有一丝反应。
“呜呜……”冉婷薇哭了。她不敢大声哭，怕惊醒孩子们。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她好怕孩子们一个个死在自己怀里。
看着乞儿嘴角还带着微笑，冉婷薇心如刀绞。
就在这时，房门开了。
“警察摸进来了！”冉婷薇心中一惊，回手就去抓枪。
可她的手刚刚碰到枪，就被一只白皙的手抓住。
“是我。不用怕了，有我呢。”
冉婷薇听着熟悉的声音，看着眼前的人。
四重影子变成两重，两重影子合拢在一起。她看到了陆平川。
“这个该死的小贼，终于来了。”
冉婷薇直接晕倒在他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