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婷薇是被摇醒的。她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坐在汽车里，嘴角还有水渍。
车窗外的天还是黑沉沉的，难道自己这是睡了一天？
“可算醒了。”陆平川满头是汗。
“我这是睡了多久？”
“得有十分钟了。”陆平川看了一眼手表。
“葛啊，俺好累哈，你就不能等天亮了再喊俺吗？”冉婷薇都无语了。
“我已经拿到清剿计划了。可敌人的行动时间是后天。你没有时间睡觉。”陆平川严肃地对她说。
“后天？”冉婷薇一下子精神起来，“得赶紧把情报送出去。”
“我们问老钱了，只有你掌握着这条联络线。所以，你必须现在就把情报送出去。”
冉婷薇沉默了一下，点头说道，“好，把情报给我。”
汽车再次出发，这次是陆平川开车。
“孩子们咋样了？”冉婷薇问道。
“除了你怀里的那个，其他都还好，就是饿得有些虚脱。”陆平川把车开出屯子后，开始加速，“金鹏把他们先送到青帮。以后要是能找着他们爹妈，就把人还回去。要是找不到，也就只能跟着青帮混了。”
陆平川没说实话。其实那些孩子，真正活下来的只有两个。常年的受虐和营养不良，让他们的身体根本抗不过这几天的饥饿。
“那也好过跟着那群畜生。”冉婷薇点头说道。
“咱们去哪？”
“知道保密纪律吗？闭嘴，开你的车。”
“我不知道去哪咋开啊？”
“你现在不是开得挺好的吗？继续努力，再开快点。”
“你这女子看清楚，这土路不平，开到这速度已经没法再快了。”
“你这小嘎儿还会说汉中话了？”
“……”
“小嘎儿，咋不说话了？”
“小嘎儿，有对象了吗？”
“小嘎儿，想找个啥样的婆姨？”
“老妹儿啊，没看哥跟这开车呢吗？能消停会儿吗？”
“跟谁哥、哥的？”冉婷薇这次看到陆平川，心里没来由地高兴，就想和他说话儿。
“你告诉我，想找个啥样的，我好帮你撒摸一个。”
“甭。等打跑了小鬼子，我自个找就行。”
“说说呗，反正现在也没事。”冉婷薇笑眯眯地看着他。
“我吧，就想到时候找个乡下娘们，安生过日子。”
“骗人。”冉婷薇一听，没了兴致，“人家都喜欢城里姑娘，喜欢细皮嫩肉的，喜欢漂亮的。你看看你，有没有点追求啊？”
冉婷薇觉得自己和乡下娘们距离甚远。再咋说，自己也算是高小毕业的革命女青年吧。现在倒让乡下娘们给比下去了。
不对，这小子一定没说实话。
“我说，你知道啥叫革命伴侣吗？就是……”冉婷薇开启疯狂洗脑模式。
他们是后半夜才赶到呼兰县的。车一直开到县城外的一个屯子口才停下来。
冉婷薇这一路斗嘴斗得也不困了，反而精神得很。她得意地看了一眼被自己数落得跟三孙子似的陆平川，开门下车。
陆平川也笑了。堂堂金门嫡传，怎么会说不过一个女女家？只不过是为了让她精神起来，别再去想那些伤心事罢了。
看着冉婷薇敲了几次门，窗户终于露出灯光，陆平川这才长舒一口气。
没过一会儿，冉婷薇回来了，“这车哪来的？”
“干嘛？”
“少废话，快说。”
“偷的。”
“下车，别熄火。”
陆平川明白她是啥意思了。他下车后，和冉婷薇向着县城走去。
没走多远，他就听到身后汽车远去的声音。
“他会开车吗？”
“放心，那是老侦查员了。除了飞机没摸过，啥都会开。”
“不一定吧，摩托车也会？”
“会。”
“那坦克也会？”
“……”
“还有轮船呢？听说苏联还有一种家伙叫拖拉机，他也会？还有……”
冉婷薇不走了，就站在那冷冷地看着他。
“哦，都会。赶明咱骗一架飞机来，给兄弟练练手。”陆平川连忙陪笑，拉着冉婷薇继续走。
这大半夜的，要是让宵禁巡逻的警察撞见，又是一堆麻烦事。
握着那只温暖的手，冉婷薇心里砰砰直跳。
他怎么就会是个骗子呢？他要是战斗英雄该多好。回头得跟老钱好好谈谈，像这样爱国的小骗子，小毛贼，还是要争取进革命队伍的。
可老钱要是问，为啥要争取他，这可咋说呢？
冉婷薇正胡思乱想时，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一个澡堂子门口。
“这是干嘛？”冉婷薇没明白啥意思。
“你还想一直在外面等到天亮开城门吗？”陆平川拉着她走进澡堂子，“有喘气的没有，出来一个。”
“谁啊，叫丧呢？”一个伙计迷迷糊糊地从后堂走出来。
“赚钱，干不干？”陆平川说着，从兜里掏出十块大洋，摞在柜台上。
看着好像柱子一样的大洋，伙计的眼一下就直了，“哎呀妈呀，还有这好事呢。大爷，您说让俺们干嘛？”
“去，把池子刷干净了，放上干净热水。俺们哥俩要洗澡睡觉。”
“好您嘞。”伙计刚要把钱收走，陆平川按住他的手，“我俩明天一早就走。可走之前，不能放别人进来，明白了吗？”
“这个……大爷，我们这是买卖家。哪有来客人不让人进门的。”伙计有点为难。
陆平川又掏出来两块钱，在伙计眼前晃，“这是给你个人的。”说完，又把枪拍在柜台上，“这是我个人的。”
伙计看着枪，咽了口唾沫，连忙陪着笑脸拿过两块钱，“您是大爷，您说了算。”说完，扭头往后堂就走。
“麻利儿的。”
“嗯呢。”
陆平川带着冉婷薇走到休息区。这里是一个大厅，排列着整整齐齐的床铺。
“为啥不去宾馆？”冉婷薇疑惑地问道。
“宾馆？这地方都是大车店。里面是大通铺，十几个人不管男女都挤一个炕上睡觉。满屋子都是臭脚丫子味。要是赶上个有狐臭的……”
“别说了，我明白了。”冉婷薇恶心地拦住陆平川的话头。
“刷池子烧水还得等会，你在这等我。”说完，陆平川把枪递给她，离开了澡堂子。
冉婷薇扒头往洗澡的池子那边看，只见几个小伙计正光着膀子刷池子，雪白的瓷砖让这哥几个刷得锃亮。
一个伙计打开阀门，水像游龙一样在池子里奔腾，没过一会儿，就占满了整个池子。
白瓷砖，清澈的水，水面上还升腾着白烟，看得冉婷薇身上开始刺痒起来。
“咋啦？放好水了？”陆平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冉婷薇回头一看，只见陆平川正把手上的油纸包和点心匣子放在矮桌上。
“先吃东西，要不一会儿你得晕堂子。”
冉婷薇看着油纸包里的酱肉杂碎，点心匣子里的各色糕点，口水都流下来了，直接坐下开整。
看着冉婷薇吃的香，陆平川又从口袋里掏出一瓶烧锅子，直接对瓶吹。
冉婷薇一看，不乐意了。她跑到柜台上，拿出一个茶碗，墩在矮桌上，“我的呢？倒酒。”
陆平川一看，乐了，“没想到还是女中豪杰，行，给你满上。”
这时有伙计走过来问道，“二位爷，那池子弄好了。一会搓澡师傅就到。”
“甭了，俺们不搓了。一会儿洗完就睡了。对了，一会俺们洗澡，你们谁都不许过来。要是让我看见有人探头探脑，别怪我这家伙拳头硬。”
说着，陆平川再次把手枪拍在桌子上。
伙计见状，连忙点头哈腰地离开。
“什么眼神，还两位爷。”冉婷薇不屑地撇了一眼伙计的背影。
“一会儿吃完，你歇会先去洗，这头拨水干净。我给你放哨。”陆平川滋溜一口酒，又捏起一块羊肺扔嘴里。
“你说说你，东西都淘换来了，还不知道弄两双筷子。”冉婷薇继续挤兑他。
“老妹儿啊，您了就将就点吧。就这点东西，我撬了五家店才凑齐了的，哪去找筷子啊。”
“这溜门撬锁的活你干的够溜的。老贼了吧？”冉婷薇也不顾形象了，一只手抓着酱肉，一只手端起酒杯，随手和陆平川的杯碰了一下，就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钱给人家留下了吗？”
“都留下了，只多不少。放心吃你的吧。”陆平川又给冉婷薇满上一杯。
“行吧。看在你今天表现不错的份上，以前咱俩的过节就这么过去了。”冉婷薇抓起点心就吃。
“咱俩还有过节？”陆平川楞了。
“自己想。”冉婷薇终于吃饱了，抹抹嘴就奔池子走去，“不许偷看。”
“放心，我盯着呢。”
“我说的就是你。”
“放心，就你这柴火妞的小身板，没啥可看的。”
“……”冉婷薇第一次斗嘴败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