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饭村穣想取下窃听器，陆平川连忙拦住他。
“将军阁下，急什么？我看有人比您着急。既然有人把它放上去，就会有人把它收回去。您不想知道这人是谁吗？”
饭村穣确实没想到这一层。因为他是高官，是关东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总参谋长大人。
他已经习惯了一切问题摆在桌面上，用实力去碾压一切。他不像陆平川。
严格来说，陆平川属于草根阶层。这个阶层最大的特点就是无权无势。也正是因为这样，陆平川习惯于借势。
像这种借用对方行为习惯推动事件发展的手法，其实也是推动骗局发展的手法。
从来都是骗子诱惑着被骗人走，哪有骗子推着被骗人走的？如果有，也只能说这个骗子没师门传授，是个老赶。
不过，饭村穣只是没想到这一层而已，并不是他蠢。
饭村穣最大的优点，就是儒雅、有胸襟。就像这次，他觉得陆平川言之有理，就直接采纳。
“山田。”饭村穣招呼过来山田，耳语了几句后，和陆平川离开了这里。
看着饭村穣带着警卫员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可把陆平川吓的够呛。有心拦住他们，可自己又毫无理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再想办法了。希望金鹏他们能藏好，别漏出破绽。
走到办公室门口时，陆平川才开始掏钥匙，“将军阁下，有一个问题，我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饭村穣笑了，就站在门前说，“你们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对，恕你无罪，但讲无妨。”
陆平川见老鬼子现在没有戒备心，心里踏实了些，“我一直在想，是谁放的那个窃听器。还有，秦彦将军为啥这么巧就发现有人进了您的办公室？而且还是带人去的？他的目的是什么？”
这间办公室的门窗很薄，他们又这么大声说话，希望里面的人能听到。
陆平川一边拧钥匙开门锁，一边说，“我只是担心您的安全。带队冲击长官办公室，这个问题的性质太严重了。万一您当时没离开办公室……后面的我都不敢想。”
办公室的房门无声地打开，屋里一片漆黑。
陆平川当先进入，顺手打开外间屋的吊灯。
光明迅速占据了整个房间，一切都和他走之前一模一样。
饭村穣也走进办公室，大马金刀地坐在沙发上，“陆桑，你的心意我明白。不过你也不用多虑。现在正是支那战争的关键时刻，那些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的。”
陆平川给饭村穣和他的警卫员倒茶时扫了一圈室内，卧室门大敞四开，从外面直接可以看到多半个卧室。
“还学会空城计了。孺子可教也。”陆平川心里踏实了。看来金鹏他们早有防范。
“将军阁下，您没明白我的意思。”陆平川给他们端上茶来，“假如今晚来的人，不是抗联呢？”
饭村穣听了，眼神一凝，“不是抗联的人？”
“是呀。咱们做一个比方。比方说，这里就是您的办公室。您的警卫员就是秦彦三郎。我，就是今晚潜入的人。”
陆平川走到饭村穣面前，“现在是晚上，无论您是在休息还是工作，对于我来说都不重要。反正我是潜进来了。”
陆平川说着，绕到饭村穣身边，“甚至，对您来说，是否发现我都不重要。因为此时，秦彦三郎带着宪兵分队过来了。”
陆平川把一只手搭在饭村穣的肩上，“无论您如何反应这件事，只会有两个结果，要么您被我制服。然后在门外秦彦三郎的威胁下，我以您为人质。要么就是我和您正在搏斗或者对峙。”
“可无论如何，秦彦三郎都只会有一个行为。您可别忘了这件事最关键的疑点，秦彦三郎过来时，可是直接带人过来的。他可是早有准备。”
陆平川搂住饭村穣的肩膀，看向警卫员，“兄弟，我知道你绝对是宪兵里的精英。我就想问你一句话，你能保证在我和将军如此距离时，杀掉我，而不伤到将军吗？”
警卫员犹豫了，陆平川笑了。他离开饭村穣一步的距离后问道，“那我再换个问法。在这种情况下，那些比你差的宪兵，有没有可能只是枪杀我，而不伤到将军？”
警卫员仔细看了他们的距离，依旧不敢说话。
陆平川又倒退了一步，“假如我和将军在这个距离，而且是我向你们开枪射击的情况下，你们能做到吗？”
陆平川用手比划成手枪，瞄准了警卫员。
警卫员的汗都下来了。这是一件细思极恐的事。警卫员后怕的不是陆平川提出的问题本身。
在陆平川的刻意引导下，他已经想明白了陆平川想要问什么。
所有问题的核心，都是那一句话，“秦彦三郎是直接带队过来的。”
如果秦彦三郎没有特别的目的，他为啥要带着全副武装的宪兵分队过来？
饭村穣一开始还笑盈盈地看着陆平川。可在陆平川做出第一个假设时，他就已经明白陆平川的意思了，脸色也阴沉下来。
“陆桑，你是担心，来人根本不是抗联。那你觉得会是谁？”饭村穣着意措辞地问着。他不想给陆平川提出带歧义的问题。
“无论他们是谁，他们的下场只有一个字，死！”陆平川所答非所问，可饭村穣却明白了他的意思。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还是有人逃走了。”陆平川笑道，“假如真是抓几个抗联分子，无非就是封城，然后让宪兵带队，警察局配合抓捕。可现在呢？有必要如此大动干戈吗？还让让司令部里的人都出去找？这些派出去的人，又有多少是他们的人？找不到也就算了。就怕找到了也说没找到……”
响鼓不用重锤敲，破鞋不用流氓勾。饭村穣早就明白陆平川是啥意思了。可他刻意等陆平川把事情说得明明白白的。
他这是借陆平川这张嘴，说一些自己不能说的话。接下来，自己的警卫员会对外以小道消息的方式传播出去。
其实，饭村穣并不完全认可陆平川的分析。他的分析，完全是建立在被炸死的人是秦彦三郎同伙或是被利用人的基础上。
而这个基础，现在还不能完全被证实。
不过，这并不妨碍自己利用这次机会，利用陆平川的话攻击冈村系。
反正无论结果如何，没有一个人能说出饭村穣将军的不是。即使天皇陛下怪罪下来，也有这个陆平川顶着，与自己何干？
现在不是自己着急揪出祸首，而是冈村系着急撇清关系。既然如此，那就看戏吧。
“陆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饭村穣站起来，向陆平川立正低头，表示感谢。
“饭村将军，您不必这样。”陆平川连忙侧身，没受饭村穣这一礼。
“你说的很有道理。”饭村穣点头说道，“那你觉得，我接下来应该怎么办呢？”
陆平川先请饭村坐下，然后又给他续上些热水，“三国时有一个大官叫曹操。他没事就问手下谋士，这个该咋办，那个该咋办。别人都说他是不学无术。可那些谋士们都清楚，曹丞相早就成竹在胸了。问他们，无非就是想多听听别人的看法，查漏补缺而已。”
饭村穣一听，不由得被陆平川逗笑了，“你们满洲国有一句话，长出毛来就是猴。我看，你都不是猴子了，你就是个孙大圣。”
陆平川也被饭村穣逗笑了，“我其实是那匹白龙马。”
二人正在说笑间，山田敲门进屋。他低声地用日语汇报，“窃听器被大岛良介取走了。”
饭村穣听了，毫不意外。他刻意看了一眼陆平川。
此时陆平川正在小口抿着杯中茶，毫无反应。
“陆桑，又有公事了。我走了，你先休息吧。”饭村穣起身要走。
“将军阁下，”陆平川叫住了饭村穣，“我想请您帮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