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一直没有停歇。
滂沱的雨中，一双双军靴踩踏着泥水，向法坛跑来。
临时窝棚和法坛都被宪兵们围起来，装着刺刀的枪已经上膛，随时可以开枪杀人。
一个青年大佐没有穿戴任何雨具，和宪兵们一样，在滂沱大雨中走来。
陆平川微微眯起眼睛，这是个狠角色。
“你们的，什么的干活？”
这人一出声，陆平川就知道他是谁了。矶村武亮。
“大佐长官，我是陆平川。我带着我的门人弟子，在这里做超度科仪。”陆平川站在遮雨棚中，看着不远处的矶村武亮，朗声说道。
“陆平川？超度科仪？”矶村在雨中走向法坛。他知道这个人，同时由于他是做情报出身，对中国的许多事物都有涉猎。其中也包括道教的宗教仪式。
法台、法坛、供桌香炉、各种法器，看着的确是那么回事。
可矶村并没有放松警惕。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他不可能放过任意一点蛛丝马迹。
“现在下这么大的雨，还在做超度科仪？”矶村冷冷地问道。
“我做法时还没有雨，不会因为区区一点雨水，就停下来的。”
矶村点点头。他还在寻找破绽。本来按他的性子，直接把人抓回去审问最稳妥。即使抓错了也不要紧，杀了就得了。
可这个人不能这样做。他是陆平川，是饭村穣看好的人。
现在抓他，杀他都没问题。可今后冈村系和东条系的矛盾，就很可能因为一个支那小子被激化。得不偿失啊。
所以，抓人一定要有证据。
“这两个是什么人？”矶村看向钱德江和冉婷薇。
“他们是我的助手。”
“助手？”矶村看向他们，“南無悉吉慄埵伊蒙阿唎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
陆平川听了，大下雨天居然出汗了。这是什么？好像是大悲咒吧。可自己根本不懂，而且事先准备的台词里也没有这些啊！
这是随时要穿帮的节奏。怎么办？
金鹏他们按计划应该去还车了。虽然是偷来的，可为了长久打算，能还上还是还了吧。下次用时再偷就是了。
现在周围只有三炮和他的弟兄们。算上自己也就十个人，对面荷枪实弹的小鬼子不下三十人。
就算金鹏他们在这也不顶用。
只能这样了。一会自己先发制人，控制住矶村武亮，让老钱和冉婷薇从暗道离开。
自己？正好能和嚯嚯死一块，到了那边还有个作伴的。
正当陆平川在长袖中握住刀把子时，老钱突然说话了。
“无量天尊。”老钱左手打稽首，右手一甩拂尘，“太君，您说的这是大悲咒。原词是，‘南無喝囉怛那哆囉夜耶。南無阿唎耶，婆盧羯帝爍缽囉耶。菩提薩埵婆耶。’”
矶村看着老钱，心中点头。刚刚自己成心说错经文，就是为了看他们能不能发现。这可是大悲咒第一句，要是这句都听不出错来，那就一定是假的。
“太君，这是佛门弟子的词。咱们是道门弟子，不敢擅越。咱念的是《太上救苦经》。”
说完，他看向冉婷薇，“道尘，你把咱们的超度经文给太君念一遍。”
道尘是冉婷薇度牒上的道号。
“尊法旨。”冉婷薇左手掐法印，右手拂尘一抖，银丝飘摆，“尔时元始天尊。在玄景之上。清微天中……”
此时矶村倒是被将了一军。他只是听说过《太上救苦经》这个名字，至于内容根本没看过。不过听这道姑念的经文，不像作假。
不等冉婷薇念完经文，他就想拦住，却被老钱阻止，“太君，这经文要念就要一念到底，中间不能停，否则对人对己都不好。您多见谅。”
矶村不好再多说什么。他要过陆平川三人的度牒，又一挥手，几名宪兵跑过来搜查法坛。
看着度牒倒是没毛病，不像假的。再看周围，矶村发现了一块半干的毛巾。
他走过去，摸了摸，应该在雨后就没用过，否则不会这么干。
冉婷薇就那么一刻不停地念着。她明白老钱的意思。只要自己不停地念经，鬼子就没法问自己问题，自己也就少了出错的可能。
矶村摸毛巾时，她松了口气，她有些明白这两个男人刚刚是怎么想的了。
可宪兵掀桌围子时又把她的心吓悬起来，差点没把经文念差了音。
结果是宪兵没发现问题，她也一头雾水。明明下面有个通道，咋会发现不了？
最后，宪兵们把遮雨棚都拆了，依旧没发现问题。
矶村无奈，只能向陆平川说了声抱歉，带队离开。
看着日本人走远，留在这的铁杆粉丝才陆续围拢过来。
他们想把遮雨棚重新搭起来。
“不必了。”陆平川拦住大家，“这也是上天启示。欲行其事，必负其重。今天这一小难也是上苍在告诫我，不可偷奸耍滑。”
陆平川很神棍地单手稽首，朗声说道，“无量天尊，弟子知错了。”
为啥陆平川不让大家帮忙搭棚子？那是怕他们一不小心撞破机关，发现暗道。相比之下，淋会儿雨算什么。
众人恍然大悟，纷纷向陆平川跪拜磕头，“大仙不仅悲天悯人，而且还洞悉道玄，小人们只求大仙慈悲，助俺们出苦海啊！”
陆平川摇头说道，“万古道长存，人欲断仙途。莫愁苦海远，出得一念间。”
众人纷纷询问啥意思，谁知陆平川只是摇头，却不再说话。
就在这说话的当口，说书的赵先生走来了。
众人见赵先生来了，纷纷询问赵先生这是啥意思。
“大仙说的很清楚了。人欲是啥？那就是红尘因果。诸位都是尘缘深厚之人，这尘缘断不了自然仙缘难求啊。”
看着众人垂头丧气的，赵先生又笑着说，“大仙第二句可是给出来办法了，你们听吗？”
众人听还有解法，连忙围着赵先生说好话。
“哈哈哈哈，莫急，我给你们讲透，你们就明白了。”赵先生又啪地一下展开折扇，“出得一念间，就是说想出苦海，只需要一念之间就行。啥叫一念之间？行善积德。”
“比方说，你看见小……小那什么在那为非作歹，你没法去阻止。可你能不去帮他作恶，这就是小善。街边有从战区下来的难民，你去给口吃的，这就是大善。这些，都是一念之间。大家都有了这一念的善，就都能出苦海。”
众人越琢磨，这话说的越有道理，纷纷点头称是。
等众人都散去，赵先生才来到陆平川跟前，“大仙，我刚刚说得对不对啊？”
陆平川不好意思地笑了，“师哥，你就别笑话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