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钱连山身边的师兄也姓钱,叫钱二三,据说是钱连山的家仆。
凤锦婳人缘好,同门之间的小道消息总能穿到她耳朵里。
“听说钱二三从他爷爷那辈就在伺候钱氏家族了,到了他这儿,更是打小服侍钱连山长大的,对钱连山唯命是从。”
“毕竟是氏族大少爷,独身住在外头,家里难免不放心,就派了个仆从跟着。”
凤锦婳大为诧异:“还能这样吗?”
“本来是不行的,咱们归灵宗自来遵从人人平等,别说你是大少爷,就是公主皇子来了,也不许带仆从叫人伺候,万事必得亲力亲为。”
“不过嘛……”
“钱家就想出个法子,不许带仆人,那让仆人一块拜师不就得了?”
作为师兄,照顾照顾师弟难道还不行么?
什么?你们归灵宗不收家仆?不是你们自己说人人平等的?怎么还搞带头歧视呢?
当然了,这只是传言,不保真。
不过打从寻云峰主峰到左乌山这一路,凤锦婳基本可以断定,这还真不是传言。
哪怕俩人故意勾肩搭背,跟亲兄弟似的,凤锦婳还是看得出,钱二三骨子里对钱连山的谦卑和谨慎。
比如路明明很宽,足够三个人并排走路,偏偏钱二三一定要落后钱连山半步;每当钱连山说话时,钱二三一定是附和的。
钱连山若是不说话,钱二三就一定不开口。
归灵宗四时不定,近几日来天气闷热,钱连山走在凤锦婳身边说说笑笑,钱二三则在一旁打扇。
“绫儿师妹年纪这么小,课业却如此优秀,得蒙师尊青眼,真令愚兄惭愧啊。”
眼瞧着快到地方了,钱连山说话的语气就开始不对味儿了。
凤锦婳假装没听出来,故意道:“钱师兄也很厉害啊,就肢体柔韧性来说,我也是万万比不了的。”
钱连山的脸一下子就黑了,回头朝钱二三使了个眼色。
钱二三会意,指着前面黑压压一片密林叫道:“你们看,红菇在那!小师妹,咱们过去吧。”
凤锦婳站定,似笑非笑地一摊手:“抱歉啊两位师兄,我走得急,忘记拿乾坤袋了,我先回去取,劳烦师兄稍等我一等。”
不等她转身,一抹雪亮的长芒晃了她的眉眼,此时天边红日西沉,群鸟归巢,越来越暗的天就好似钱连山的脸。
阴暗而狰狞。
“对不住了小师妹,师兄实在没功夫等你,还得劳烦你亲自往里头走走。”
凤锦婳大惊:“师兄这是何意?”
“何意?”钱连山冷笑一声:“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小师妹啊,师兄,今日便教你一个道理,做人不要太掐尖冒头,否则只会害了你自己!”
“你……你莫非要将我赶入山中喂妖兽?”凤锦婳一副受了极大惊吓的样子:“我又不曾得罪你,你为何要这么做?这对你又没有好处!”
“再说了,今日我是同你们两个出来的,路上多少师兄师姐都看着呢,我若死了,你们两个也难逃其咎!”
钱连山默默摇头,笑容里满是讽刺:“明明是你自己贪吃,硬要跟我们过来,被妖兽吃了,能怪得了谁?”
“再说了,怎会没有好处?我们三个人进了左乌山,独你自己被妖兽啃食,我俩却完好无损地出来,师父只会觉得你卷子上的答案是夸夸其谈,毫无真才实学。
而我二人直面妖兽,临危不惧,师父怎能不注意我?这空出来的历练名额,岂非就是我的?”
凤锦婳笑了。
连她这个没怎么上过课的都知道,归灵宗同门之间有帮扶之义、救护之责。
我一个小孩儿被妖兽吃了,你们俩人毫发无损地回来,说明什么?
说明你们临阵脱逃,无情无义!
还想小五高看你们一眼?
想屁吃呢?
她越想越好笑,这俩学渣,但凡多看一眼书,不,但凡作弊的时候用点心,都不至于想出这么个缺心眼的办法!
她若是个成人,这笑容自然是有着说不出的讥诮和讽刺,偏她是个幼女,再深沉可怕的笑落在她脸上,也只会给人感觉是在虚张声势。
“真才实学?临危不惧?师兄快别逗我笑了,我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师父去木苍山,可你连小考都要作弊,连独自出门的勇气都没有,就别糟蹋好成语啦!”
“胸无点墨、胆小如鼠、卑鄙无耻这三个词跟你正合适!”
钱连山黑沉的脸已气得发绿,咬牙道:“你笑什么?如果你觉得能靠拖延时间就会有人来救你,你就错了!这左乌山乃是师父三令五申的禁地!根本不会有人过来,凤绫儿,你死定了!”
钱二三灵剑出鞘,冷冷道:“少爷,莫要与她废话,将她赶进林子里才是正经。”
凤锦婳站着没动,一双水盈盈的眸子盯着钱二三,似笑非笑。
说罢,剑势如虹,携着股冷劲的风霜,虽是家仆,这剑法却有两三分火候了。
至少比钱连山这个草包强的多。
能使出这种剑法的人,真的甘心做一辈子仆人,替一个草包做嫁衣?
凤锦婳看人一向很准,她若看错了钱二三,她就此死了也是活该!
她并没有看错。
携风带雪的一剑并没有刺向她,而是转了个弯,扫向了一旁的钱连山!
钱连山的剑还只出鞘四寸。
别说他本就没有防备,即便有防备,也万万不是钱二三的对手。
他被高高卷起,破麻袋似的掉在地上,胸膛绽开一处十字刀伤,鲜血如落雨般挥洒。
“你!你敢背叛我!”钱连山目眦欲裂:“你这个……这个贱种!我钱家对你不薄,若非我一力陈情,你怎么有机会……有机会入仙门?”
钱二三冷嗤一声:“你一力陈情?为的是我,还是你自己?”
“万虫魔窟里,若非你拉着我挡在你前面,你岂有拜师的机会?那么多课业,哪一本不是我替你写的?凭什么我处处比你强,却要处处被你打压,事事都听你的?”
“就凭我是家仆之子,凭我家世世代代服侍你家么?钱少爷?”
钱二三收了剑,提起钱连山的衣领,就要把他往暗林里拖。
钱连山吓坏了,生死关头也过不了许多,叫道:“小师妹,凤绫儿救我!他杀了我,下一个就是你,你……你跟我联手除了他!”
“你我从前并未结怨,对不对?我只要去木苍山历练的名额!我们联手……”
声音越来越远。
凤锦婳叹气,捏了捏自己白包子似的圆脸。
“我这张脸,看起来很像傻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