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无眠，两个人自然是都没有睡着，但也没有人说话，一个躺在地铺上，一个躺在床上。
卫其觉得这夜的月色其实格外的亮，投过窗子都能隐隐看见倾斜而进的月光，这要是以前，他估计非得把陈现拉起来出去屋檐上看看月亮不可，但现在，显然没有意思了。
卫其一直侧身躺着，背对着陈现，他现在已经很清楚的明白，他和陈现不是一路人。
陈现是那个在船上的人，而他，是一个还算有用酒带着的棋子，一旦他没有用了，不听话了，碍事了，像陈现这么理智的人，自然是会一刀将他们之间的拉扯线隔断，随他死于大海。
陈现突然坐了起来，他面向着卫其的方向，轻叹了口气，然后下了床。
卫其能够感觉到陈现在自己的身边躺下了，他甚至能够感觉到陈现转身面对他，然后将他拥入了怀里，卫其握着拳头，很努力的保持着清醒，他需要很努力，很努力才不去亲陈现或者气愤狼狈的推开他，他想让自己最后看起来体面一点点。
“我们能谈谈吗？”陈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卫其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摇了摇头，“不必，我自己有自己的想法，不必你来告诉我。”
“我不说陈述能不能成功，但是皇上对你不薄，你真的要跟着陈述造反吗？”
“你害怕什么？你自己不是也说了，他成功不了，有没有我，根本不会妨碍到你们最后想要的那个结果”，陈现不必再来拉拢他了，他屁都不是，他已经很清楚了。
卫其身子动了动，从陈现怀里挣开，然后坐了起来，他目光望着陈现，望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淡淡开了口，“你不必用感情拉扯我了，我有自知自明，皇上是对我不错，我知道，所以，我能做的至少不插手，你们怎么杀怎么撕，与我无关。”
“明天晚上，我手下的所有禁卫军，他们都听不见看不见，你们谁赢谁输，我不关心了。”
“你可以不动，我们不说这个话题，我想解释一下今天跟石峰的对话，行吗？”
陈现小心翼翼的看着卫其，他想解释，其实也无从解释起，因为卫其对他们来说，本来就是一颗棋子，他也确确实实想把卫其拉到自己的阵营里，至于感情，那是真实存在的。”
他们之间有没有感情，他都是要争取卫其的，有了感情，只能说事情更好办了。
“解释？好啊，我问你，你喜欢我吗？”卫其看着陈现，问得干脆直白。
“当然……”陈现点头，他自然是喜欢卫其的，他和卫其唯一不一样的是，卫其的喜欢是纯粹的，但陈现的喜欢可以掺夹一些其他的因素，但这不妨碍他的喜欢。
“我跟着你的脚步，你就喜欢我，你就开心，如果我不，你也可以舍弃我，这叫喜欢？”
这只是一种权衡利弊而已吧，卫其看得很清楚了，他不否认或许陈现对他有那么一点点感情，但他们之间的感情绝对是不对等的，陈现对他的感情，不及他对陈现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
“你有没有想过，跟我一起反呢？”卫其侧头似笑非笑的看着陈现，有些苦涩。
他们的选择都是不对等的，卫其可以为陈现做好人做坏人，但陈现不会，陈现不会为了他背叛陈也，背叛陈末，他如果要跟陈现在一起就必须听陈现的，而陈现从未想过，为了跟卫其在一起，而听卫其的，跟随卫其的步伐。
“你不觉得，你这是……无理取闹？”这个时候不应该以这样的方式来权衡感情里谁对谁多。
“那就都别说了”，卫其掀了被子，然后潇洒起了身，他径直朝着门口走去，然后很潇洒的又从陈现的眼前离开了，陈现看着那扇又被关上灯门，确确实实有些无奈。
卫其不知道要干嘛，也不知道该往哪去，好像迷茫从来没有离开过他，他从牢里出来就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他曾以为他找到了方向，但其实并没有。
卫其一个人在街道上漫无目的的走着，走累了就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
他现在确实是有些混乱的，也许在这里时候要来在乎这些事情，确实挺无理取闹的，但越到了这个时候，有时候人越容易偏执。
很多事情他早该知道的，只是幻境太好，他不愿意去相信，不愿意相信自己始终是棋子。
卫其双手合十的撑着下巴坐在路边，他能够感觉到有脚步声的靠近，他微微抬眸，看见了石峰，一如很多年前，他第一次手染鲜血无措的坐在角落时一样，他波澜不惊的出现。
石峰没说话，只是自顾的坐在了他的身旁，他们曾经共同经历过无数次的生死。
“我跟你一样，但是又跟你不一样，我知道我从哪里来，要去往哪里……”石峰说这话的时候，微微叹了口气，人都有心思，有yu望，有很多见不得人的龌龊心思。
不是每一个人都坦坦荡荡，但是那些相处是真实存在过的。
“我出生于乡下，记事起就被送到了京城，亲戚家，我们家族最有威望和地位的亲戚，从那以后，我有了一个父亲，他是战功赫赫，镇守一方的将军，我有一个弟弟，出生就体弱多病，我的人生如果不出意外，生死荣辱都会跟他们联系在一起，我会看护我弟弟长大，我会陪着他，保护他一起上战场，可是十年前，卸林失守，我族全部战死，我父亲也尸骨无存。”
“从那时起，再无人教我育我，可我得自己强大起来，我希望有一天，家族的所有荣耀能再次从我的手里被争取回来，迷牢那个地方，也许你是被动无奈的被推进了那里，我是自己要进去的，因为我只有能够从里面活着出来，我才能是最强大的。”
石峰看着卫其，这就是他们的不同，石峰的目的就是强大，而卫其是被迫的在无数生死边缘而不得不变得强大起来。
“我没有中过毒，但是迷牢里的厮杀都是真的，没有人会让着我的，那些我们一起共同携手的时光是真实的，我想着总要一天会强大的脱颖而出，也想过，可能就此死在那里。”
“两个目的，第一是私心，就是我刚才说的，当然还有一个目的，我亲自身处其中，我会更能看清楚谁是真正有能力的人，我承认，我帮你，有私心，因为我能看见你的天赋，我也知道你会从那里走出去，你可能会被推上很高的位置，而我们之间那么多年的相处，决定了当你身处高位的时候，你更大可能的会站在我这一边。”
卫其转头看着石峰，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石峰很诚实，诚实得残忍，卫其的一生，从他手上沾血，初露锋芒的那一天开始，就已经在计划当中了，他从还不曾出过迷牢，就已经是一个棋子了。
“但……不一定是我”，卫其看着石峰，突然苦笑着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没头没尾的话，石峰竟然听懂了，而且他无可辩驳。
“如果，我只是碌碌无为，连刀都拿不起来的人，我会在很久很久之前就跟那些没机会出来的孩子一样，死在里面，你……不会多看我一眼，更别说一路陪着我，甚至保护我。”
石峰抬手，捏了捏卫其的肩膀，“阿其，不要去想过多的是非，不要去计较缘由，是你，偏偏就是你，所以我们相处了那么多年，所以你偏偏走到了今天，一起都是上天注定的。”
“我不相信注定”，卫其微微直起身子，石峰的手从他肩上滑落，他盯盯看着石峰，“我相信，我的命运该由我自己做主，也许跟着你们安排好的步伐而走，我会过得还不错，有权有势，会有一天成为一个高高在上的人，可那不是真正的自由，我是一个人，不是棋子。”
卫其从来不是一个棋子，也不愿意成为一个棋子，他只是在某些时候，因为某些心甘情愿的原因，他原因让自己傻一些，愿意让自己成为他手中的棋子。
卫其觉得自己好像突然明白了陈末的感觉，给他再多，地位再高，不是自己选择的，真的没有意义，一点也不爽，一点也不会让人快乐。
“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多缘由的，上天给你什么路，给你什么选择，你只需要走下去就可以了，所有的一切可能都是假的，可所有的一切，难道不也都是真的吗？”
发生过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不管是和石峰之间，还是陈现之间，都是真实的。
卫其冷哼了一声，有些沮丧的抬头望天，笑了笑，“这个世界，到底还有什么是真的？”
“阿其，你现在做什么不做什么，都改变不了任何，不是为了拉拢你，而是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就是这样的，真真假假，没有绝对的，我只是希望，最后的最后，我们是站在一起的，只是希望我们能够站在一起。”
“你自己想想……”石峰又捏了捏他的肩膀，他不想说服卫其，卫其这个人也不好被说服，他有他自己的想法，他有他自己的倔强，他能做的只是以他真实的面目面对他。
他把所有的一切完完整整的真实的摊开摆在他面前，把真实的他们告知于卫其，卫其可能真的跟他们不一样，没有大义，没有责任，没有义务，他只是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他有选择自由自在的权利，以前是他们束缚了他的自由。
现在把一切都还给他，并且，即使如此，依旧希望，他还能够选择他们，
其实挺可笑的，哪有人被别人这么算计了一辈子还会去相信的，但，他们还是想要去相信卫其，卫其会跟他们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