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城,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粗狂苍凉;还是江碧鸟逾白,山青花欲燃的迤逦清新;又或是千里黄云白日曛,北风吹雁雪纷纷的荒寒壮阔。
当云锦迫不及待地跳下马车,脚踏实地的时候,她发现,那些让人向往的曼妙文字,竟是如同画卷般真真切切地展现在她眼前。
漫山遍野的野花争相竞放,红的、黄的、紫的,浓墨重彩,如同云霞一般铺向天边。山脚下,是一片白桦林。林间,乱石磊磊,潺潺的小溪穿石而过,倒映着黑色的树枝,金黄的树叶,一切是那么的宁静,梦幻。
木头搭起的小茶馆就在路旁,一下又让这空灵的景致多了两分人间的烟火气。
“公主……小姐,这里不太好……”采樱拉着云锦的衣袖,压低声音说着。
这样简陋的地方,怎么配得上公主金枝玉叶的身份。公主出远门,贴身的丫头里,就只带了自己和文竹,这是最大的信任啊,但也是最大的责任。有着无忧观的例子在前,所以采樱一路,像是上足了发条一般的紧张,看谁都不顺眼,看哪儿都不安全。
“出门在外,无需顾及太多。再说了,这里山高皇帝远,谁还有这个闲心暗算咱们,放宽心。”
云锦知道采樱的心思,一边笑着宽慰,一边往小茶馆里走了进去。
“小姐、少爷这边请。”
店小二热情地将云锦一行带向了角落的一张四人小桌。
桌旁有扇窗,正对着白桦林,风吹进来,似乎还带着叶子的味道。
“请问客官想要来点什么?”店小二问。
见云锦饶有兴致地东张西望,无暇理会店小二的招呼,孙虎说:“来壶茉莉花茶,一碟桂花糕,一碟核桃酥。”
“好咧,客官请稍等,东西马上给您送来。”店小二说完,一溜烟地走开了。
虽说糕点太甜,茶太粗,但是心情大好,一切都变得可爱起来。
“听几位客官的口音,似乎是从京城来的?”
小茶馆里,人来人往,三教九流,连店小二都练就了一副火眼金睛。
云锦笑眯眯的:“小二哥好耳力。我们是从京城来陶城走亲戚的。”
店小二竖起大拇指:“小姐的官话说得好,脆生生的,好听。”
“从这里到陶城,还有多远?”
“十里之外便是陶城。你们脚程快些,还赶得及到城里吃晚饭。”
“我们初来乍到,小二哥给说说这边的风俗习惯吧,也省得我们什么都不懂,得罪人就不好了。”
小茶馆里没别的客人要招待,面前的小姐人长得美,话也说得客气,店小二便老实不客气,扯过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开始滔滔不绝起来。
“话说凤凰山,你们知道吧?山的这头,是咱连国西省,山的那头,便是燕国了。古话说燕国啊,一分水、二分地、三分沙,庄稼难长泪汪汪。可是一山之隔,咱西省不一样,咱这里地肥、水美,是个好地方。这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得了凤凰的瑞气啊。传说啊,在很久很久以前,有只金凤凰,有一夜,它踩着祥云而来,留下了一片凤凰羽,凤凰羽落下的地方,便是西省。咱西省有三座大城,陶城、临城和管城。其中又以陶城最大、最热闹、最富有。这又是为什么呢?是因为咱们有护国公永平侯啊。老侯爷真真是公正贤明、爱民如子,两年前老侯爷仙逝之时,全陶城的百姓都十分悲伤,痛哭流涕,自发地为老侯爷送行啊。小侯爷是老侯爷的嫡子,他年轻有为、堂堂正正又英俊潇洒,是全城女子所心仪的对象啊。”
店小二说得是手舞足蹈,眉飞色舞,若是他手里有块醒木,旁人定会以为他是个说书先生。只是他说半天都没说到点子上,若是他继续说下去,怕是说到晚饭时分也没说完。
文竹眼尖,见茶馆门外晃过几个身影,便忙对店小二说:“小二哥,你赶紧去招呼客人吧,我们自便就好了。”
店小二瞅瞅店门外,有些左右为难,好不容易打开的话匣子呢,很久没说得这样畅快了。跺了跺脚,还是赚钱比较重要些:“客官稍等,我去去就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禁长出一口气。采樱按捺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小二哥也真能说,小姐不过是问他风俗习惯,他却是从很久很久以前说起,真是画馆里头倒垃圾——尽废话。”
文竹倒是从店小二的话里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护国公永平侯?这是个什么爵位?”
“永平侯叶家,发迹于陶城,世代镇守西省。齐连大战,朝廷的军队还未赶赴前线之时,是永平侯调动了镇西军,花甲之年亲自上阵,顶住了齐国军队的进攻,把齐人牢牢压在边界线上。待到王爷领帅印之时,老侯爷又提供了大量的补给。陛下感念其功,恩封护国公。”
孙虎跟随连祯战斗,曾与永平侯有过接触,对这位忠义的老人也是十分敬佩。
“当时的镇西将军是毕向,护国公是怎么调动军队的?”文竹实在是心细如发。
孙虎摇摇头:“当时我只是个小兵,太机密的情况我并不知道。只是老侯爷在西省势力极大,镇西军里有一大半的将领都承过他的恩泽。”
“小二哥说老侯爷已经去世,承爵位的小侯爷你了解吗?”采樱望着孙虎,问道。
“我只见过小侯爷一面,说不上了解。不过听说他自小便被悉心栽培,十六岁起开始协助老侯爷料理事务,有勇有谋有魄力。”
文竹迟疑地:“叶家,有没有可能是赵相的人?”
众人一时默然。镇南将军与镇西将军皆是赵相的心腹,这点没有疑问。当初连祯费了大力气,才将他们调离镇南军及镇西军,并惹来赵相的强烈反弹。老侯爷调动镇西军,至少是赵相默许的,那他们的关系可就不一般了。
云锦兴奋的心情立刻被泼了一盆凉水,怎么这么倒霉啊,自己将千凌江水道案的卷宗交给祖母,可以说是给二皇子和赵相使了个大绊子,坏了他们经营了多年的大好局面,深仇大恨啊。本以为离开京城就能过几天清清静静的日子,没想到跑到敌人的盟友家里来了,算不算是才出虎口又入狼窝?
孙虎眉峰紧皱,深深思索许久,才缓缓说道:“我们可以怀疑别人,但是一定要相信王爷。他既然能让公主到陶城,必然是查过的,安全的。”
孙虎话音一落,大家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了一半,是呀,以安东王对公主的情义,怎么可能将她置于危险的境地。
可是另一半的大石始终悬着,世事如棋局局迷,人心难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