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咨询进行到第四次的时候,秦舟舟表现出前所未有的配合。
她主动开了口。当然,这个过程中,她有所保留,丝毫没有提关于潘靖。
依她之前的性格,事无不可对人言。
况且,始终她都认为,她与潘靖之间,光明正大,有什么可隐瞒?即便被人知道了又怎么样呢,谁又能管得着?谁又能说违背了世人所认为的常规,就是不对的事情?
但,面对心理医师,秦舟舟终究是没有说的。
一则,她不想让人认为自己生病这件事和潘靖有关,担心会给她带来不好的影响,尤其最近亲见林晓蔷、翟文静不怎么待见她。
二则,她发现前三次的治疗谈话过后,医师都会单独给予家属一些反馈,然后孙淑珍就会在下一次咨询来临前,有意无意地对着她碎碎念。这种所谓的关怀,令秦舟舟严重地感觉到被“侵犯”,让她忍不住对着侵犯者嚎叫、爆发,情绪更加地紧张、郁闷。
三则,来治疗的头天晚上,潘靖说会解决,让她再等等。所以,她只需要再耐心等待一小段时间,分手的事情就会解决,自己就能跟从前一样活泼开朗。
在秦舟舟看来,潘靖一向是说到做到的人,她也得兑现约定好的事,好好养病,配合医师,那么总要说些什么才能让大家相信她是真的很快就能好起来。
于是,她选择性地跟心理医师说了另外一件事。这件事,就连要好的林晓蔷和翟文静都不晓得,在心里压抑了不短的一段时间。可以说,这也是最近令她痛苦难过的源头之一。
和林晓蔷、翟文静不同,秦舟舟没有相对稳定的工作。她所有的收入,均来源于手上的民宿生意。对,用现在时髦的话讲,是一个民宿主理人。
她在岛城的旧城区里,租了几间房进行了有当地特色的装修,在各大旅行、订房平台上进行销售。每日的主要工作就是通过网络处理咨询和接收订单。偶尔,保洁阿姨不在或忙不过来的情况下,才去打扫打扫客人的退房。
虽说,岛城是个旅游淡旺季分明的城市,且秦舟舟又是个没啥生活常识、丢三落四的主儿,但对待工作却是个十足上心的。加之她为人热情活泼,做事快速果断,解决问题能力强,所以甭管多轴、多挑的客人,但凡住过她的民宿,没有说不好的。
几年下来,舟舟的民宿生意干得有声有色。收入,也是姐妹几个里面最高的。
前几个月,她通过岛城的民宿圈子,认识了一个“大咖”。
大咖说,自己手上有一栋别墅在山区,不管是地理位置还是沿途景色都是极好的。本来装修是打算自己经营,但孩子要去国外念书,亟待用钱,为了缓解经济压力,想要找一个合伙人一起经营民宿。
舟舟对于民宿的发展没什么野心,也从未打算一辈子都从事这一个行业。所以,对于大咖的话没怎么入心。
不知道怎么滴,大咖对她热情得不行,非带她去别墅参观。为了不驳人面子,她想着看看也没所谓,便敷衍着硬着头皮去了。
别墅位于岛城有名的旅游山区内,但又不在主路上,避免了外界的嘈杂,反倒有一些私密的清幽之感。
三层白色的小楼被群山环绕着,显得特别美好。
入内就更加美好了。先映入眼的,是个大大的庭院。院子里,有一条石子铺就的小路,路周围种满花草。草坪上,支着一把咖色的遮阳伞,伞下摆着铁艺的桌椅。夏日凉风掠过,吹得周围植被上的风铃叮铃作响,莫名就勾起了人心底的惬意。
屋内的装饰虽是极简的,但光线通透,空间开阔,布局特别适合当下年轻人做一些聚会、团建等活动。
客房内的设计也因景色的不同而有所区分。青葱山色的房间听得见窗外的蝉鸣鸟叫,整体搭配了淡雅的水墨色,拔俗得相得益彰;天海一线的房间里没有设任何屏障,透明的落地窗开阔了视野,外面的景色尽收眼底,令人心情开朗……
那天那刻,秦舟舟被此情此景迷住了心眼,正式萌生了扩大民宿生意的心思。
秦舟舟做了将近三年的民宿生意,手上虽有一些周转的资金,但不多,东凑西拼,还是距离合伙要求的八十万差了十之八九,所以她恳请大咖宽裕一些筹钱的时间。
大咖虽嘴上答应着,明里暗里不止三四五次地念叨,有谁谁谁还有某某某都来看过房,想要加入合伙人计划;他要不是急着出国送孩子去上学,也不会这么便宜将成果分给其他人……
害怕错过机会且做事果敢的秦舟舟,在大咖的善意建议及帮助下,通过各个渠道、平台进行了一轮又一轮的借贷项目。
最终,筹到足够的钱款,签约,顺利成为了别墅民宿的合伙人。
大咖拿到钱后的一周内,出国了。临走前,将打理别墅的一切事宜交代给了新晋合伙人——秦舟舟。
三个月前的某一天,秦舟舟接到别墅民宿客人的投诉,说有一群陌生人擅闯别墅,还自称是房主,要赶他们走。
当秦舟舟匆匆赶到别墅的时候,警察正呵斥闹得不可开交的双方。
之后的交涉过程中,秦舟舟终于闹明白这究竟是怎样的一出戏,而自己又在这出戏中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陌生人中,有一个主事儿的。他说,自己是这栋别墅的主人,一直做着民宿生意。一个月前,他接到了“大咖”整栋包月的订单。
今天,正是约定的退房时间。新的客人明天抵达,所以他带人来打扫卫生,却发现别墅居然还有人……
一开始,彼此都是礼貌相待。无奈,年轻人气盛火旺,三言两语间冲撞了些,事态逐渐失了控。
至于秦舟舟,民警说这事儿不归派出所管。她遇上的事儿,属于合同诈骗,得去公安局报案。
接下来的一周,秦舟舟顾不得悲伤难过,跑了几趟公安局,录口供、交材料,仍抱有一线希望,期待能把钱追回来。
结果,不断被告知,合同上对方提供的房产证是假的;对方跟她联系的一直是虚拟号码;汇款所用银行账号来自海外……
当她走出公安局的大门时,感觉整个人是虚脱的,脑袋空空,耳边嗡嗡作响,木然地在夏季的艳阳下站了许久许久。
秦舟舟没有打电话给林晓蔷、翟文静,也没有给身边的任何一个人,甚至是最亲近的潘靖诉说。
每晚,潘靖给她打电话,她都刻意回避,或简单聊几句便找借口挂掉。她怕自己一时情绪崩溃,让出差在外的潘靖担心。
所以,没有人知道那几天的秦舟舟是怎么熬过来的,用什么样的方式抚平了受伤的心情。
总之,当潘靖出差回家,秦舟舟坦白一切的时候,她的神态异常自然,就像说今晚一起吃饭般地平淡。
潘靖问她,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秦舟舟满脸带笑说,赚钱,还债呗。没能力一次性还清,还不能慢慢还么。
潘靖再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秦舟舟已经表现得非常不耐烦地嚷着说,知道她没钱帮不上忙,所以自己会想办法,让她不要担心。
一番话堵得潘靖无话可说,她只好给她一个安慰的拥抱,轻声说,没事,钱没了再挣,人平安就行。不管遇到什么,还有我陪你一起面对呢。
番外小剧场:
警局里,一片繁忙的景象。秦舟舟独坐在一个桌子旁边,垂头看着手机上的借贷信息发呆。
“秦舟舟。”一个文件夹递到她眼前的桌子上,使她不得不回神。“看看里面的内容,如果属实,就在上面签字。”
“哦,好。”秦舟舟打起精神,坐直身子,翻了翻文件,在最后的纸张上,签上自己的名字。
对面的女警收回文件夹,淡淡地说,“行了,回去等信儿吧。如果有消息,我们会再找你的。”
秦舟舟想起身,却异常无力,咬着惨白的下唇,尝试开口。
女警察觉出她有话说,抬头看她,“怎么?还有事儿?”
“呃……我想问下……这个,最快多久能有结果?”秦舟舟在女警问询的眼光下,不得不硬着头皮问询。
“没准。等着吧。”女警听完这话,轻描淡写地回复,一头扎到电脑前继续工作。
秦舟舟依然没起身,一脸愁容地看向女警。
“你知道全国一天发生多少这样的事儿么?我们手里有多少这样的案件么?你这点儿钱啊,都算不上什么,论资排号一时半会儿都排不上……等多久?我确实也不知道,给不了你准信儿。”女警察说着,从电脑屏幕前抬起头,扫了一眼秦舟舟,公事公办的语气减少了些,多了几分家常的口吻,“哎……不是我说你,没有经济能力还去签几十万的合同,怎么能那么大意呢。以后,有什么好事儿砸身上之前,最好多想一想,为什么,凭什么……人呐,千万别有贪念。回家吧,以后办事多个心眼。这边有信儿就联系你了。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