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秦舟舟出事那天开始,林晓蔷就不愿意多看潘靖一眼,但碍于孙淑珍在场,厌恶情绪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于是,选择低头摆弄手机尽量管理着自己的情绪。
江志瀚发来信息,要她们别点外卖,说是不卫生,他晚上做饭,给大家送去,问她们一共几个人在医院。
林晓蔷慢腾腾地编辑,“你别折腾做了,来回跑怪麻烦,医院有食堂。”临发送,她又删除,重新打字,“不用,有食堂。”
退出对话框,手机时间显示15:00,林晓蔷估摸着翟文静差不多到点下早班。点开她的头像,输入了一行人所在的楼层。告诉她,舟舟在做心理咨询,让她来医院,直接找她们。
此刻,翟文静刚打完门禁卡,走出幼儿园。听见手机提示新消息进入,她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突闻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在身侧响起,她扭头看见一辆白色轿车,缓慢停在身边。
“文静,上车。”坐在驾驶室戴着黑框眼镜的瘦削男子探着头冲窗外喊。
翟文静看见车内的人,表情有些意外,但也没客气,坐进副驾,边系安全带,边说,“你怎么来了,也没打个招呼。今天不上班?”
刘家胜看着驾驶位这边的反光镜,打着方向盘,“上次不是说我们医院附近的拉面好吃么,带你尝尝。不过,吃完不能送你了。今晚得值班,吃完差不多到点了。”
“拉面等下次吧。”
“怎么?”刘家胜看向翟文静,眼神有些诧异。
依照刘家胜的观察,他们交往三个月的时间里,翟文静一直都是“行行行,好好好”的个性,也正因着她如此,考虑大概婚后会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事儿,才想着交往试试看。
翟文静并没有看身边的人,盯着前方的信号灯,语气感伤,“我闺蜜在中心医院,得去看看她。”
刘家胜拍打着方向盘,声音极轻,好似自言自语,却又不是,“中心医院啊,两个方向呀……”
“把我放在前面地铁站就行。”
“送送你吧,嗯……主要我还有个会儿……开快点应该……”车子驶过路口,前方五百米的位置有个地铁入口。
翟文静打断刘家胜未说完的话,“不用了,地铁站就在前面,我就在这下吧。”
刘家胜停稳车子,一脸歉意,“应该送你去的,但我今天也真的是没太多时间。”
翟文静解开身上的安全带,眼睛、语气都是淡淡的,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没事,我懂。你有事就去忙。”
“那回头再联系?”刘家胜从车窗探出脑袋让过后方的车子,转头对即将打开车门离开的翟文静说道。
“嗯。”翟文静简单回应,随着人流进入地铁站。
一个小时后,紧闭的咨询室房门被打开,一位身着白色大褂的女医师最先走出来,她身后跟着眼神虚空、行动木讷的秦舟舟。
门外的一众人关切地围上去。
女医师用温柔的目光看大家,“家属别太紧张,放轻松,你们的情绪、状态现在也是非常重要的。阿姨是舟舟母亲对吧,留一下好吗?”说完,她将脸转向身后的舟舟,口气亲切而温和,“舟舟,今天辛苦了。回去按时吃药、好好休息。周四咱们再见,到时候希望能够听到你说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
考虑到舟舟母亲孙淑珍年纪较大,可能会对医生的话不是很能理解,翟文静提议林晓蔷留下陪同。舟舟由潘靖和她护送回病房。
当翟文静搂住昨天折腾了一夜、今天才刚苏醒的舟舟时,触到了她身子因虚弱而出的薄汗以及肩膀上突起的骨骼。瞬间,鼻腔酸酸的,她心疼地顺了顺舟舟毛燥的头发,头抵着舟舟的。
“舟舟,你还有我们,知道么,不管什么时候,我和蔷姐都在。都会好起来的,我的小舟舟。”
舟舟乖巧而无声地被翟文静搂着走,目光低垂,视线一直跟随着在前方带路的深棕色皮鞋。
这双鞋,是她买的。
潘靖有一套浅咖色的正装没有适宜的鞋子配,那是舟舟连着一个星期奔走于岛城的各大商场,好不容易才物色到的。
潘靖说,穿上这双鞋,感觉走路的步伐都稳健了许多,可以稳稳地带着舟舟走得很远很远很远……
此刻,舟舟微抬着目光看见前方步伐,迈出的每一步沉重而缓慢,仿佛像在跟舟舟告别,拉扯着她跌入冷寂、黑暗的远方。
走在前方的潘靖,一天一夜没怎么合眼,更确切地说是这一段时间就没有彻彻底底地好好休息过。她早已被折腾得没了初识舟舟时的年轻朝气。此时此刻,浑身上下弥漫着萎靡而颓丧的气息。
潘靖深深地叹了口气,谁又能知道,她比现在的秦舟舟好多少呢?原本,以为自己很强大,终究还是高估了。
最近,她的确在逃避。
那日,回家。
父母说,眼看她的年纪不小了,婚姻大事要提上日程。
母亲杨桂美拿着从亲朋好友手上搜集来的“青年才俊”资料信息给她翻看,还为她量身打造了约见时间表。
父亲潘剑军关于相亲这件事倒是什么也没讲,只说自己在职的时间不长了,过了今年就得提交退休报告。
潘靖不傻,听得懂他的话外之音。人走茶凉,不趁在位把婚事办了,退休再想回收份子钱、找人帮忙,比登天还难。
对于父母的相亲安排,潘靖从来没有给予过正面回应,三番几次都推说工作忙,去不了。
半月前,潘靖以出差外地为借口,拒绝了杨桂美安排的新一轮相亲。
本以为一切就此避过,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购物中心看见了父母的身影,吓得她拉着舟舟就躲。
大概他们也看见了她,电话立马追打过来,逼得潘靖不得不关掉手机躲清静。
再开机,潘靖就得到了母亲心脏不适住进医院的消息。
她匆忙赶去医院,出差的借口不言而喻,但父母俩人对这事只字未提,甚至连相亲的事儿也不说了。
躺在病床上的杨桂美拉着潘靖的手说,她和老潘年纪大了,感觉身体大不如前。虽然自知生老病死是很正常的事,但就是有很多放心不下。自己的半生已在痛苦度过,不想再多一份遗憾与惦念……
潘靖身处进退两难的境地,日日深陷纠结。秦舟舟也不是没有察觉,相处的细微末节都在努力试探,闹过也哭过。当舟舟得知潘靖要分手的真正原因后,她居然不闹也不哭了,对未来做了新的规划。
秦舟舟说,只要不是潘靖移情别恋,她都能接受。不就是相亲结婚么,做做样子就好。过上几天,扯个离婚证,就不会再有逼婚的事情发生了……总之,不分手。
对于秦舟舟的想法,潘靖无法认同。不管是从道义还是心理上来讲,她都做不到。
搁在以前,事情未发生以前,她也许还能抱着尝试尝试的心态。事到如今,她再无法置身外地说出一丝一毫这种不负责任的话。
她已经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没有能力承担眼前的一切,没有心力将每种重要的情感精确分割……她只能在其中艰难地做一个选择,然后怀揣悔恨、独自痛苦。
然而,事情怎么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明明,放不下的那个人是她才对。
她记得,自己跪在舟舟面前,泪流满面地说,如果事情得到解决,一定会找回舟舟。哪怕,那个时候舟舟身边有人,她也要拼命去追,再不会错失。
而舟舟,从未对她表现得那么决绝,一字一句说得清清楚楚:分手就是分手,一旦说出口就没有回头的机会。
番外小剧场:
潘靖打开房门,迎面扑来一阵风,席卷着熟悉的香气。继而,一个长形的盒子被举到眼前。
“锵锵锵锵锵锵……”从盒子后面露出一双笑眯眯的眼,“送你的,打开看看。”
潘靖在脑子里不断搜索讯息,生日?纪念日?重要节庆?……但好像都不是,“今天是什么节日么?”她面带喜悦,动作却略显迟疑地接过盒子。
“不是节日就不能送礼物么?”秦舟舟佯装生气地掐腰,可惜一秒破功地笑了。地上的双脚急促地搓着,嘴上还不住地念经,“嗳哟,快点……快点……快点……打开……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潘靖笑着,生怕破坏了包装,小心翼翼:一双棕色亮得耀眼的皮鞋,静静地躺在盒子中。
她抬头看向舟舟,与她的笑眼相撞。
潘靖从盒子下方抽出一只手,揽舟舟入怀,她的气息扑在她的脖颈间。
心底明明是暖的,传达到喉咙间却变成了疑惑的语气,“这份礼物倒是很合心意,只是……送鞋子?会不会不太好?送我走?难道是找好下家,让我打包滚蛋?”
听的人猛地抬头,无语地翻了个深深的白眼,装腔作势地敲打着潘靖的肩膀,“是不是傻?怎么那么自作多情呢,谁说送你啦?鞋子自己买,知道不?给我一块钱!快,掏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