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兄,你也知道,”呼吸间,穆一堂也换了个认真的语气,“本来我的J.Y.·EN娱乐是计划赶在三业帮那年年底上市,我获利60亿。但三业帮的影响实在太大,因为它,锦官市有关金融的很多口子都收紧了,我也就错过了最佳机会。”
叉子切下一小块自己一直没吃的芝士蛋糕。
穆一堂端详着叉尖上的东西,继续道:“但就是那之后,我深刻感受到资本的力量。在循规蹈矩、保守谨慎的传统商业氛围下,我无论干什么都不可能有再进一步的成就了。”他像是在自言自语,说罢,一口吃了蛋糕,觉得味道不错,又叉了一块吃。
“我是个死脑筋的警察,也上岁数了,真心搞不懂你们老板眼中的买卖、成就是怎么回事。但我找专家咨询来着。”郭康一口吃光了自己跟前所剩不多的蛋糕,咀嚼着道,“他们说,穆兄经营公司的手法很有特点,非常美国化,极注重数字管理,严控支出,不存在‘交际费用滥用’问题,也不搞论资排辈那套,员工只要业绩优异,很快就能提拔,实在难得。”
郭康咂嚒着满嘴芝士香,忽然想起什么,又兴奋地补充一句:“哦对,你的名字在年轻人中间很受欢迎呐!”
“郭兄可真是专挑好听的说给我听啊。”穆一堂讪笑一下,道:“我在日本撞上狗屎运,通过四次期货分割获三万倍回报起家,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暴发户。然后回国又靠一系列快速、带攻击性的收购举动和离经叛道的动作壮大起来,就有了如今七家文化子公司、一家拍卖行、两间美术馆和两家网络杂志社的‘J.Y.·EN大娱乐’。我是真心想做点新东西来的,我要掀起旧锦官与新锦官、传统商业与新媒体、集团主义与股东资本主义之间一系列的新挑战,我希望我是破局者,明白吗?”
穆一堂越说越激动,但明显刚要释放又马上克制住。他摘下太阳镜,调整呼吸,轻松笑着继续道:“但这过程必然树敌无数……我还模仿日本那个著名的金融骗子堀江贵文,嘲笑好多商界精英前辈是‘老男人俱乐部’,哈哈哈哈。他们就讽刺我是‘金钱竞技场上长袖善舞的谋略戏子’,但舆论——尤其是年轻人,格外喜欢我。我希望自己的‘新东西’可以引导年轻人,激励他们的梦想。”
郭副局长一只手撑住下巴,瞅着穆一堂。
穆一堂继续说:“我始终主张互联网和影视媒介之间的有机融合,只有这样,才能诞生出新型的综合信息服务产业,满足新世纪人们在交流、文化、娱乐、购物等方面的海量而多元化需求。所以,我如饥似渴地想继续扩张,但很快,像很多快速膨胀的互联网公司一样,我遇到了瓶颈,跟拥有庞大影视资源的大型传媒集团全面而具体地合作是必不可少的,但我不想。旧的商业模式已经没有新意了,我要更自由的空间,讨厌手脚被束缚的感觉。经过长久的思考,我决定入局更纯粹的‘私人银行’。但国内眼下还有很多限制,我只能去国外找我要的‘新东西’,但我始终还是要回来的,中国才是世界经济的未来。走出去,开阔眼界再回来深耕自己的土地才是正确的方向,什么都没见过就大谈未来,只能是痴人说梦。所以……”
穆一堂停下,抿上一口咖啡,看着郭康,说:“所以我要卖掉一手打造的‘J.Y.·EN娱乐’,以打造它一样的,或者更快的速度卖掉它。我不想错过正在展开的,以瑞士为源头的、新的欧洲金融变革。哦对了,”他忽然严肃盯住郭康,“虽然只是个模糊指向信息,但也是我的商业机密,你如果添油加醋地传出去,小心我告你!”
“喂!我是刑警,保密是基本的。”郭康摘下墨镜甩在桌上,瞪着穆一堂,“再说,谁能听一个警察聊商业秘密?你是在挖苦我吗?”
四目对视,不动分毫。谁都没有避让的意思,就这么沉默片刻,两人默契挪开眼球、端咖啡喝罢一口,又同时轻笑出声。
“虽然我还是没听太懂你在说什么,但我已经得到我想要的回答了。”郭康擦着墨镜说。
穆一堂微笑着推开咖啡杯,道:“刚刚我说的,如果必要,我也可以跟那些‘老男人俱乐部’的家伙再详细说明一下,你别在中间为难才好。”他也拿起了太阳镜,吹了吹,戴起来,“我能理解,三业帮实在遗毒不深了,谁也没办法,谁也不想嘛。”
“那是‘老男人们’的事了,不存在我为不为难。”
郭副局长戴好墨镜站起来,走出方伞站晒在阳光下。穆一堂半张脸遮在宝蓝色后,也站了起来,望着遮阳伞外的人。
“你的梦想,好像没人能拦得住你。”郭康看着伞下的穆一堂,活动着腰身,“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慢慢来吧,别那么急性子,少给‘老男人们’作梗放理由。哈哈……我自己先走了,免送。”
郭康不等穆一堂说什么,转身迈大步扬长而去。
穆一堂没打算留郭康,也没想送郭康。他想解决的事,还有想表达的、探听的,都达成了——日后也就不会再见了。他看着郭康走开的背影,不等他消失,自己双手插兜,转身望出露台,望向低处、远处的草地、山林,还有在增多的、来打高尔夫的会员。他缓慢地做了一个深呼吸,虽然气温上来了,但山谷庄园的空气始终清新、舒适,令人满意。
穆一堂用力挤出肺里的浊气,乐呵呵坐回椅子,挥手招呼来漂亮的服务员,又要了一份芝士蛋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