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伊娜话题转得有点突然，李浩先是一愣，然后又笑起来，翘起腿得意道：“我是学痕迹学的，你知道的。导师说我很有天赋，本来要保研的，但我伤了人、犯了校纪才退学跑起江湖的。那会儿我导师，姓朱，他很厉害，不仅学术全面、技术精深，而且还搜集了很多江湖秘技，他有一项长期研究，发掘并恢复中国古代失传的绝技，其中就有‘金术’，他带着我专门研究过……”
旧事难免引起复杂的怀念，李浩挠挠鼻子，放下翘起来的腿，长长叹了口气，接着道：“但是直到我退学，也没什么实质进展。资料太少，朱老师又不愿分享原始素材，他说答应过一位故人，不能公开来源。所以我只能拼凑各种古书和案事件材料中间出现的破碎线索，也就只把‘金术’可能的样子瞧了个大概。所以，四爷和穆老板不懂，只能是我看出来，都是正常的，这说明，无论是金子还是比特币，这钱，咱赚定了！懂不！”说完，李浩淘气地瞟着白伊娜，眉毛一挑一挑的。
刚刚李浩深呼吸时，白伊娜头一回见到李浩认真的深沉样子，觉得新奇有趣。她想调侃他，但从李浩神色和动作上，能读到他心里的尴尬；虽然只是淡淡的，李浩眼色里还带着孩子般的委屈。
白伊娜知道，李浩无意间在分享一段他怀念又遗憾的过去，也许还是想珍惜的。她心生怜惜，眼神也跟着温柔起来。
李浩也是第一次见白伊娜珍惜聆听的样子，以为她没明白，于是又进一步作解释：“具体我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也解释不出来。‘金术’那特征是一种是感觉，再做一些侧面检测，验证那个感觉，它是失传的绝技，神秘，就……就很玄。”
李浩再观察白伊娜，见她还是一副懵懂的样子，顿觉无力：“你要不信，我也没办法。咱可以就带着金船走，但日本人只要看出来，那一船‘金术’黄金就废了。没错，可以再找给看不出来的，但是日本人知道了‘金术’存在，早晚会发现这批黄金，我们就得被追杀一辈子了。”
白伊娜眨着一双媚眼，就那么温柔看着红沙发里的李浩从深沉到无力，忽然觉得他有点可爱，不禁抿嘴笑起来。她收敛着笑容，指着李浩：“你这个阴险又狡猾的流氓，上学时一定是追学妹过火了，跟别的男生打架出的事！哼！”
李浩闻言，不服，马上就要反驳。但白伊娜不给机会，抬手示意李浩“闭嘴”，自己一屁股坐进并排的另一张酒红色老虎沙发：“好吧，我信了，就不问它到底是咋回事了，现在得马上明确下一步怎么办才行！对吧。”
李浩靠回沙发里，点头：“还能怎么办，弄到比特币呗，那金船本来就麻烦，正好也不用管了，他们有本事就找回去完了。”
白伊娜在沙发扶手上托着下巴，琢磨着：“也是，这几天江水过洪峰，船要是走不了，只能回朱村后面转运，还得分批、分车……倒是省心了。”她一乐，身子往李浩那边倾过去，“穆一堂的比特币还有没有更多的信息了？我该怎么个找法？”
“眼下也没更多线索，但他还在出售资产，钱的流向早晚会暴露他的比特币的。只是，时间已经不在我们这边了，必须得快点。”
“唉，那也没办法，越是这时候越得稳。你盯好他钱的流向，四爷没准也会知道点什么，也可以试试，我这边看来必须得碰碰他的电脑了……”
“你先查查他的保险柜吧，或者秘密书房、贮藏室什么的，我真不认为他会存在电脑里。”
白伊娜认真点头，琢磨着。然后，她又滑眼看向李浩，微笑起来，身子也跟着更凑近了些：“哎，问个问题。”
“什么问题？你问。”
“你本来能有份体面的正行工作，为什么退了学却跑江湖呢？不觉得跟社会对立面？”
李浩看着白伊娜，眨眨眼，她身上的香味很舒服，他偷偷多吸了两口：“我做过正行，按部就班地上班、加班、下班。冗长的日程表、无聊的会议，还有垃圾般没有重点的邮件，所有人都在拿毫无价值的东西定义你，都想给你贴标签，没标签，他们就不认识你！傻得还不如屠宰场的猪和鸡，每年最多一周带薪假，是唯一自由自在的生活滋味。那种人生，对我而言就是没希望的黑暗。我可不想一辈子所有精力都耗在那么个黑洞里……”
“你不觉得江湖险恶吗？会死人的。”
“做正行，险恶就不见了？你做了错事、得罪了别人，就得负责；你不够聪明，就话不下去；死人，就是淘汰出局。江湖规矩是公平的，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愿不愿意。我喜欢这种感觉。”
李浩乐呵呵的，白伊娜看得出来他说的是真心话，也多少跟她心里想的有了共鸣。她笑着正想再问，李浩忽然站了起来，直盯着紧闭的大门。
白伊娜也站起来了，她知道李浩的意思——有人正上来，大概率是壹堂典当的老板，王博士。
“那我先走喽，谁有什么发现了，山庄见吧。”
白伊娜边说边将松散的头发利索盘了起来，抄起写字台上那件黑色帽衫飞快套上。她拉开露台玻璃门刚要出去，跟在身后的李浩突然拉住她。
“我也有个问题，你是怎么混上江湖的？”
白伊娜一乐，凑近李浩踮脚一个快吻，俏声道：“我的故事得好好想想该怎么说，水铃簟二楼……”她的声音既娇又小，说完咯咯笑着消失在门外夜色里。
李浩坏笑着抹了抹嘴唇，关上玻璃门，就近跌坐红色老虎椅，仰靠装睡。他刚闭上眼，房门被推开，一个盘发的长腿高个中年男人走进来。
男人里穿白衬衣，外罩藏蓝色雨露麻西装外套，肩宽背阔蜂腰，极具身材管理的最佳效果；盘起的头发梳理得很整齐，但已经花白，胡须修剪的造型很精致的，黑黑的，干干净净的。男人全身上下所有细节，恰到好处，几乎无可挑剔，每一处都彰显了他严格的自控理性。他51岁了，但无论是精神状态，还是皮肤质量，都保持着35岁的最佳水准。
这就是壹堂典当的主理负责人、穆一堂的左右手、锦官大学历史系客座教授，王博文博士。
王博士进门没说话，踱着步子走去写字台边，看了看电脑，然后瞟了眼沙发里的李浩，问道：“怎么样？还有什么需要么？”
“差不多了。”李浩慵懒地瞅了王博士一眼，又闭起眼睛，“我歇会儿，昨晚熬了一夜……”
“没事，歇你的，不耽误事就好。”
李浩闭着眼没再理他，他笑了笑，又朝门外走去，一拉开门，他又转回身来：“差点忘了，我从四爷那边回来，刚帮他安顿好，他要我转告，要你过去找他一趟。”
“啊？”李浩坐了起来，奇怪看着门边的王博士，“干嘛不给我打电话？”说着掏出手机看，发现静音的手机还真有两个未接电话。
门边的王博士耸了耸肩：“他自然有他的道理，不想打扰你干活？不想打你电话？你见了他可以自己问问，然后记得告诉我，我也很好奇。”说完，王博士走了出去，但没关门。
李浩冷哼一声，懒散着站起来，瞅瞅门口，又看看露台玻璃门，迈步朝外走，边走边调加手机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