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堂典当这个“城堡”的三楼，有一个可以观江景的小露台，后面一道玻璃门接有一间套房，大约地下那工作室的一半大。房间像个不洗照片的“暗室”或图文社：靠墙长桌上放着多台胶片相机，成套的胶片显影设备和成卷、成包的相纸；收纳架子上全是一卷卷已不多见的各式胶卷；门口墙边有一台进口的彩扩机；中间长桌上，是双屏编辑工作站、照片用激光打印机；天花板上，吊有一台专业级投影仪。除了长桌边的两把转椅，通露台的玻璃窗门边，有两张酒红色真皮老虎椅沙发，铜钉油亮，红色诱惑而又危险——白伊娜，正坐在其中一张沙发里，那红色包裹着她。
就在地下室的春哥拦着张筱筱，不让她找老板要说法时，三楼的这个房间里，翘腿坐在红色老虎椅里的白伊娜，惊叫着从那团红色跳了起来。
“你没开玩笑吧？！真的假的？！怎么可能？！”她的声音诧异，还有怒气。
“我也不想它是真的。”李浩单手抱肩膀，靠坐在写字台外侧，语调平淡地挥着手做解释，“博士借我这个地方搞身份文件嘛，我就偷偷用楼上楼下的设备验过了，不会错了。但是，更意外的……”李浩说着从裤兜里掏出个小东西，甩手朝白伊娜掷去；白伊娜反应很快，随手抓住扔过来的东西。翻手来看，居然是切口整齐的半枚金币。
白伊娜正疑惑，发现李浩手指间还转玩着一个山桃核大小的金豆子。
“不对，应该是最让我意外的，”没等白伊娜说话，盯着那金豆子的李浩接着又道：“这种金术居然真的存在，我查验了不止一次，前后确认了好几遍。我现在都感觉不真实，有点懵……”他的神情流露着无奈，还有一丝兴奋，“不过也算涨见识了，呵呵。”
“金术？！”白伊娜捕捉到李浩话里的希望，“你说‘金术’，那是说，这个，还算是金子？”
“你知道中世纪欧洲流行的‘炼金术’吗？”李浩瞧着摇晃半截金币的白伊娜，苦笑道，“一群现在称是化学家，那会叫巫师、教士，或者什么乱七八哲的神秘主义疯子，以他们自己的一套哲学实践，要将普通金属甚至路边石头转化成黄金。‘金术’差不多也类似那个意思……它做出来的，无论怎么验，牙咬、试金石、烧化重铸，跟金子的效果是一模一样的。”
李浩一边说一边把玩手上那金豆子，话一讲完，嫌弃地扔到写字台上。金豆子就势在桌面滚开，撞到写字台沿的一件黑色帽衫，停下。
白伊娜瞅瞅桌上滚动的金豆子，又瞅瞅手上半截的金币，愈加疑惑：“那这不就是金子了？”
“老外的‘炼金术’是骗自己，‘金术’是要骗别人的。”李浩手插兜蹭着白伊娜肩膀踱向老虎椅沙发，一转身，把自己扔进酒红色皮革的包裹，“过了一个特定时间后，它就变了，按江湖上做旧、做假的行话讲，就老了、就死了——它就不是金子！”
“这怎么办……这算，怎么回事啊？”白伊娜真的焦虑了，脑子里消化着现实问题，腿脚不自觉来回转起了圈。
李浩看着眼前来回晃悠的白伊娜，脑袋泛晕，干脆闭目养神，眼不见心不烦，但嘴上还是回答了白伊娜：“我想，姓穆的和四爷知道只是时间问题了，日本那边应该会查出来的。”
“废话！”白伊娜柳眉倒竖，秀眼愤恨，“钱！我要真金子换钱！钱没了我们死定了！”
李浩半睁开眼，两手慢慢叉在胸前，长长吸气又呼出：“倒也未必，他们又没找到船，再说就算找到了，船又追不到你我，那一船金术作品，还要它干嘛？另外，”话锋忽然一转，李浩挑起眼神瞟向白伊娜，“如果日本那边的人足够醉心中国文化，应该也清楚江湖丛林。‘金术’在宋代成熟并鼎盛，然后又随南宋绝迹了。这是个对古董、拍卖来讲，极具诱惑的黑技术，日本人那种贪婪，会像闻了腥的鲨鱼发疯的。为了独占‘金术’，他们什么都会干出来的。你瞧那些日本制造的老牌子，造假，那是他们的传统，呵呵。”
李浩贼忒忒冷笑起来。他语调一直保持平淡，原本晦暗的眼里重现一线寒光，但马上又闭上了眼，仰头靠在沙发上。
“所以，你别着急，看他们有什么反应了再做打算。不过，你也能明白了吧，穆老板的比特币这下就必须搞清楚才行喽。”
“去你mā的，说的轻巧。计划全乱了！”白伊娜叉着腰一屁股坐到写字台上，骂骂咧咧的，“我从来不动碰他的电脑，就怕老小子多心。他那狗屁比特币肯定是秘密账户，鬼知道存哪儿了！”
“不不，他不会存在电脑里的，要让黑市币商或者黑客知道了，不偷他才怪！账户、公匙、私匙离线单存才安全，找他背着人放的硬盘或者U盘就成。”
白伊娜盘腿坐到写字台上，趋着眉叉起双臂，认真琢磨李浩的话。
忽然，李浩睁眼又坐正：“哦对，也可能是某个网盘，这也得留心。”
“哼，你想的倒挺细，还有什么赶紧全说了！别老一坨坨挤！他这比特币有多少？”白伊娜没好气地怼李浩，又忽然想起什么，语速不自觉加快道：“干嘛非盯着比特币，直接偷他现金流不完了？！”
“我其实知道的也不多，就是那天四爷跟他见面时提到的，我就多了个心，然后偷偷背后查了一下。”
李浩不自觉坏笑起来，白伊娜看着，心里大概猜到个七八了。
就听李浩继续说着：“这两年四爷带人挖金子，穆老板也没闲着，虽然我很瞧不起，但他指挥船队帮国外毒品过境，走私运往日本，是真赚了很多，再加上洗白毒资的抽成，若不是之前警察咬上那傻X毒虫，穆一堂很可能最后就瞧不上四爷挖的金子了，呵呵。然后还有玩拍卖，”他指了指地板，“这儿，既收古董也产古董，还是更值钱的那种，送出国转一圈再回来上拍，你知道的，这价格中间能差出多少、这两年穆老板这样玩过几回。”
李浩顿住，没在笑，认真看着白伊娜；白伊娜心里盘算着穆一堂可能赚到多少，神色显得笃定；二人眼色会意，尽是“你知我知”的意思。
“更多的钱赚了，更多的钱洗干净了，但是咱穆董的J.Y·EN娱乐集团账上，我可没见到多少钱。他现在按计划是在脱身，出售公司、转移全部合法资产，可钱呢？所以，我估算了一下，以现在比特币单价算，我们穆老板手上，大概至少有1500枚，2000枚也有可能。”
“才2000？那……那一枚单价多少？”数量让白伊娜意外，扭着嘴有点不屑，可她又不得不谨慎。
“现在嘛……时价大概三四万左右吧。”
“哼，三四万？那才几千万？我还以为他这几年赚了多少，也——”
“是美元。”
“啊？美元？！三四万，美元，一枚！”
李浩点点头：“按现在的行情走势看，还会涨，说是很多国际资本入局在炒，我听说，两年内还会再翻一倍吧。”
白伊娜跳下写字台，一步蹿到李浩跟前：“你确定？没开玩笑！？”
李浩不作正面回应，打了个哈欠仰靠进沙发里，道：“我想，四爷可能早发现了穆老板的账面奇怪，所以金船一丢，就来找他探虚实了，然后穆老板主动提出要转比特币给四爷，也算是诚意消除四爷的顾虑——”
“哎，不是，先等等，刚才我就奇怪想问了。”
“什么？”
“你是怎么知道‘金术’的？”白伊娜拉开“丁”字步，两手叉腰问起来，“四爷和穆一堂都是行家，四爷倒了一辈子斗，从没有假货能混得过他的眼。他俩都没怀疑过，一点都不觉有，你怎么就发现金子是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