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次以闹剧结尾的封赏之后,洛阳城就开始下雪了,而且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宋王府并没有因为刘辉的加官而有所变化,依旧冷清。刘辉心有不甘,明明冀州首功是他,到最后却是刘腾占了上风。皇上金口玉言,刘腾早已走马上任卫将军,官阶远在刘辉之上,甚至连一直深受胡太后器重的奚康生,也要低刘腾半级。
而且,他与兰陵复合的请求迟迟没有得到答复。每次因为这个问题去找元侍中,对方也总是推脱。刘辉惴惴不安,再这样下去,复合之事很可能没有下文了。
万般无奈之际,他想起于忠来。一想到于忠,刘辉就皱起了眉头。他在冀州得罪过于忠,但于忠还帮他在皇上与太后面前美言。而且,第一个提醒刘辉提防刘腾与元伯隽的人也是他。
于忠是尚书右仆射,若是能继续在胡太后和元怿面前帮自己说情,也许复合之事还有希望。于是,他带着厚礼去了于忠府。
于忠见到刘辉并不感到意外,他似乎就在等着刘辉。而且在刘辉表明来意之后,于忠便叫来了一个人。这个人叫崔纂,是尚书三公郎中,当朝有名的律博士,精通律令学。
崔纂在刘辉说完与兰陵长公主和离的经过之后,便断言道:“太尉与礼部的做法不合《礼经》之范啊。夫妻和离,须由婚姻双方中的一方提出,刘将军未提出和离,兰陵长公主亦未提出和离,如何和离?若是刘将军主告,此和离应当按律驳回。”崔纂说话的语速很快,不容置喙。律法是律博士崔纂的看家本领,是他们博陵崔氏能够在朝堂上安身立命之根本。
刘辉问崔纂:“如此说来,我与兰陵长公主和离并不作数,她现在仍旧是刘家妻?哪怕我今日将兰陵缚回家中,也不违背律法?”刘辉瞪大了眼睛,看得出他非常激动。
从律法的角度,崔纂是同意刘辉的说法的,但他不敢给刘辉肯定的答复。因为这朝堂之上有很多事情,不像律法那般条目清晰,一眼就能看得通透。看不透的事情,崔纂不敢讲。
于忠看出了崔纂的顾忌,说道:“刘将军如此说话恐有不妥, 兰陵长公主在律法上仍旧是你的妻子,但她的背后毕竟站着胡太后与太尉。难道那日你在东堂说的话都是为了欺瞒太后?”
刘辉谄笑道:“于尚书见笑了,我刘辉生性粗俗,方才只是举例而已。若是能与兰陵复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会舍得将她缚回家中呢。”
于忠笑道:“刘将军是复合心切,老夫岂会不知?你当然可以现在就将兰陵长公主接回府上。但是,律法不讲人情,我们可得讲人情啊。若是刘将军直接将长公主接回府上,胡太后和太尉会如何看待你啊?你重得长公主,却失了胡太后与太尉对你的好感,孰轻孰重?”
刘辉觉得于忠说得极为在理,便问道:“依于尚书的见解,刘某应当如何啊?”
于忠捋了捋胡子,说道:“你今日能前来求助,便是对老夫的信任。老夫的确有一计,只要刘将军肯依老夫,日后必定遂愿。”
刘辉慌忙作揖,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于忠见时机成熟,便支走了崔纂,而后对刘辉说道:“元伯隽根本不想帮你。他是侍中大人,也可以找崔郎中来为你出谋划策,但他并没有这么做。我早在冀州就断言,元伯隽只是在利用你,让你搭个台,让刘腾来唱戏。”
刘辉愤愤道:“是啊,这段时间我愈发觉得自己被利用了。可是我又不能奈他如何。要说起来,我也是因为有侍中大人的提携才能加官一级呢。”
于忠笑了,说道:“你在冀州出生入死,凭借军功受封将军,怎么把功劳都算在元伯隽身上了?”见此话对刘辉有所触动,于忠继续说道:“不过,元伯隽毕竟比不上太尉,在太后那儿说的话也不如太尉有用啊。若是能让太尉帮你说句话,那胡太后必然不会反对。”
刘辉欣喜,即刻又皱眉道:“可是你也知道,和离这件事还是太尉主导的呢。如今他又怎么会帮我说话?”
于忠道:“太尉是兰陵长公主的兄长,他能眼见着亲姊妹受你的薄待吗?况且,这背后还有太后的授意,他也是不得不做啊。不过你放心,老夫自有办法。只是……”
“只是如何?”刘辉慌忙问道。
“太尉并非钻营于党争之人,只是大家都知道你刘将军是侍中的人,要是让他知道太尉帮了你,恐怕你会引起侍中大人的猜忌啊。”于忠说道。
刘辉沉思了片刻,认为于忠说得甚是有理。其实,他在决定来于府之前,心中就有了些许动摇——元伯隽从未将他当作自己人,自己有必要对他死心塌地吗?
刘辉看着于忠,果断地说道:“侍中大人的猜忌怕甚?倘若太尉看得起刘辉,刘辉今日便弃暗投明,为太尉鞍前马后,还请于大人多替刘辉美言啊。”
于忠心中蔑视不已,刘辉果然如他所想,是一根墙头草。但表面上,于忠还是露出了惊讶的表情,用求贤若渴的眼神看着对方,说道:“当真?太尉是个爱才之人,有贤人来投靠,我想太尉没有理由拒绝。”
刘辉听了于忠的话,心中踌躇满志。他后退一步,对着于忠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于大人,你我二人之前并无交集吧?”刘辉问道。
见于忠摇头,刘辉又问道:“那于大人为何要屡次帮我?于大人想要什么?”
于忠知道刘辉会有这个疑惑,他故作恼怒,板着脸说道:“并不是所有人都与元伯隽一样,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个缘由,都要谋个利益。我于忠也算三朝元老了,最见不得的就是朝中无贤人。实不相瞒,刘将军目前只能算半个贤人,倘若还待在元伯隽的身后,那迟早会成为佞臣。倘若改投太尉大人,在他言传身教之下,没准儿日后能成为贤臣,为国为民,名垂青史。”
刘辉很高兴,似乎从做了要拜入元怿门下这个决定开始,他就立马变成了一个贤臣。
于忠当然不是没有私心的,他一定会促成刘辉与兰陵复合之事,让于恒载趁早死心。在送走刘辉之后,他立刻动身前往太尉府。他知道,这几日太尉休沐,倒是借口闲叙会面的好时机。
二人闲叙了片刻之后,于忠借机将刘辉来找他之事说与元怿听。元怿听完表现出了相当高的兴致,倒不是因为他欣赏刘辉这个人,而是刘辉的转投会让其他人觉得他元怿比元伯隽更为贤能,没准儿会吸引更多的能人志士前来投靠。
“只要太尉能够帮刘辉与兰陵复合,那他必定会对您死心塌地。”于忠说道。
元怿心动了。虽说兰陵是其姊妹,但生在皇家,亲情淡薄,兰陵的幸福并不是他最看重的。元怿唯一担心的是,胡太后不允。胡太后虽身居高位,但毕竟也是女子,极易对兰陵共情,难以避免地偏爱于她。
元怿问道:“于忠,那日在东堂,你就亲自出面为刘辉说好话。我问你,刘辉是否真的改邪归正了?若是二人复合,他是否会善待兰陵?”
于忠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回禀太尉,日后刘辉就是您的人了,定唯您马首是瞻,他又岂敢再欺负兰陵长公主?”
于忠继续趁热打铁道:“老夫听闻太后有意让太尉疏浚洛河,这可是件棘手的活计。刘辉是京畿东卫将军,到时候有了他的帮忙,定能事半功倍。而且,关于兰陵长公主复合一事,其实胡太后根本无须知晓……”
元怿既惊又恼地看着于忠,说道:“胡太后视兰陵为姊妹,复合是大事,胡太后怎么能不知晓?”
于忠解释道:“因为根本就没有复合一说。”于忠将崔纂的见解说给元怿听后,继续道:“兰陵长公主与刘辉根本就没有和离,又何来复合一说?我知道太尉当初让礼部出具和离文书是一片好心,可这个做法毕竟违背律法。若是让元伯隽知道了,借机在朝堂上攻击太尉,说您不光掣肘尚书省事务,还无视律法,干扰他人婚姻,难免会让朝臣觉得您有只手遮天之嫌啊。”
元怿心中一惊,于忠的话虽然有些危言耸听,但句句在理。刘辉现在是东卫将军,也算是上层官员,自己身为太尉,哪怕再位高权重,也不能视法律风俗于无物。当然,最主要的是元伯隽,他每时每刻都在盯着自己,一旦他借机发难,御史台第二日定能收到奏文。
元怿权衡良久,问道:“刘辉是否已经知晓此事?”
于忠回答道:“刘辉自然已经知晓了,但他一心想投靠太尉您,自然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侍中大人。”
元怿轻舒一口气,说道:“看来刘辉此人确实是变了。于尚书,就按你说的做。”
于忠大喜,元怿既然同意了,那这便是大功一件,毕竟自己帮助太尉大人避免了风险,又收获了一位京畿卫将军。他准备趁机开口向元怿说起于恒载的婚事,还没等他开口,元怿就主动说:“于尚书老成持重、胸怀大局,令郎的婚事,我一定会与太后说的。”
于忠心满意足地作了一个大大的揖。
罗显贵的住处位于永康里,这里的宅邸价钱几乎是全洛阳最便宜的,与他这个参军身份倒是相称。家里没有家仆奴婢,大事小事本应该由张容妃操持,但张容妃心思根本不在这个家里,成天醉心于容貌衣饰,对家务事和两个孩子也不管不顾。对于张容妃,罗显贵只能忍气吞声,她是刘辉心爱的女人,却仍为罗显贵生了两个孩子,他不能再要求更多了,只好像菩萨一般将她供着。
前些日子,刘辉想将张容妃接出去,与另外一个叫陈慧猛的同住。罗显贵不同意,他明面上是担心刘辉行事过于高调,实则担心张容妃这一走便不会再回来了。失去对张容妃的控制,他日后还怎么借助刘辉这架登云梯呢?
每当刘辉来家与张容妃云雨之时,他总是待在后院的假山前,支一张小桌,装一碟干果,就能喝光整陶罐的酒。人人都说酒壮熊人胆,趁着酒劲能把受的窝囊气都发泄出去。可罗显贵不是,他越喝酒就越沉默,越醉脑子越清醒、身子越卑微。今日,刘辉又来了,罗显贵又跑到后院去了。他一边喝酒一边侧耳倾听从假山腔洞里传出来的声音,刘辉与张容妃的私语悉数进了他的耳中。
卧室床后挂着几幅字画,字画后面的墙早已被罗显贵凿出了一个洞。此洞一直延伸到后院的假山,经过假山腔洞的共鸣,卧室内的私语清晰可辨。
张容妃那个荡妇,与自己在行夫妻之事时像一块死肉,遇上刘辉却野得像只狼。云雨过后,张容妃又对刘辉撒起娇来,要刘辉娶她。
刘辉说:“容妃,你我这样不是挺好的?我们虽无夫妻之名,却有夫妻之实呀。”
张容妃说:“这破落宅邸我是一天也待不下去了,还有罗显贵那个窝囊废,看到他我心里就如虫咬一般难受。连我每日的胭脂水粉钱都供不起!”
“我每个月给你的钱也不少啊,一个子儿都没剩?”
“刘郎哪里知道女人的物什有多少花样,别说你每个月给我五两金了,就算给我五十两,也能花个精光呢。”张容妃娇嗔着要刘辉多给钱。
罗显贵坏笑一声,这个荡妇哪里舍得把金子花光,其实每个月都有结余,只是都被她藏起来了。罗显贵知道张容妃的藏钱之处,等哪日她真的要嫁给刘辉了,他一定会提前把钱都取走,以作为这几年忍气吞声的补偿。
“刘郎为何迟迟不肯娶我?”张容妃又问道。
刘辉叹了一口气,说道:“我要与兰陵复合了,若把你娶回家,岂不是叫你受苦?”
罗显贵呷了一口酒,鄙夷地摇摇头,兰陵已经被他推下伊水,刘辉竟然还想着复合,简直是痴人说梦。
“可是我听说兰陵失踪了啊,她的贴身婢女,叫什么惠娘的,还告过官呢。对了,这个差事还是罗显贵接的。”张容妃说。
“她只是离开了洛阳,并没有失踪。为了能与她复合,本将军可是派出了刘家军呢。这天底下呀,没有刘家军干不成的事。”刘辉的声音很是得意。
“刘将军,你不惜派出刘家军也要把兰陵找回来。我就在你跟前呢,你却不要。”
“要,要,容妃勿急,本将军现在就要你!”
房内二人继续打情骂俏,罗显贵脸上的坏笑却渐渐消失,表情不由得紧张起来。罗显贵一口喝完满满一碗酒,慢慢起身,他想,若兰陵长公主当真还活着,那自己曾谋害她的事情就一定会暴露,如此一来就全完了。他抬起手腕,狠狠地抹去嘴角的酒水,眼神猛地阴鸷起来。
初春的岱海盐泽,仍是一望无垠的白色,雪山、原野、盐场以及结冰的湖泊,一切看上去都无比的静谧与安详。只是在这静谧与安详之中,蕴含的不是生机,而是处处弥漫着死亡的气息。饥荒已经波及这个被誉为“草原明珠”的地方,人们不可能指望盐巴填饱肚子,于是都逃离了这里。
盐泽旁,有一只奄奄一息的小狗,它瘦得像一把干枯的蓬草,身上的毛发因卤水结晶而板结成一块一块的。它的身体一半在淤泥之中,一半暴露在寒冷而干燥的空气中,鼻尖和嘴角黏结着白色的沫子,它离死不远了。
此时,一个人影挡在了它的上方,接着它被一双手给捧了起来。那双手将它左右翻看了一遍,而后对身边的人说:“惠娘,快拿水来。”
惠娘似乎有些不情愿地打开水壶,按照兰陵长公主的意思,将淡水喂进小狗的嘴里。片刻之后,小狗便疯狂地舔食起来。
“你瞧,它还有救,还能活呢。”兰陵兴奋地对惠娘说。
“是啊,这只狗可真是福大命大,遇上了您这位贵人。”惠娘说。
“一草一木,一畜一禽,皆是大魏的生灵,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它死去。”兰陵一边悉心为小狗检查身体,一边对惠娘说。
惠娘虽然嘴上对兰陵的做法不以为意,内心却对她相当佩服。一路走来,她就是这么做的,而不仅仅是嘴上说说而已。
兰陵解下隔挡风沙的头巾,将小狗小心翼翼地包裹起来,继续朝着前方走去。她们沿着岱海盐泽走着,湖边横七竖八地停着许多卤水船,靠岸的路边作坊、店铺和民房鳞次栉比,不过皆是破败不堪的样子。岱海盐泽,本是草原上相当富庶之地,可是兰陵与惠娘走了很久也没有看见一个活人。
又走了几里路,她们走进一间门墙破败、积满灰尘的茶肆,决定在此休息片刻。惠娘从柜台后的陶罐里找到了一些产自吴越的茗茶。北方人,尤其是草原上的人,并不喜爱饮茶,而喜欢饮奶吃酪。在岱海能发现适合南人的茶肆,可见这个地方原本多么繁华。兰陵知道茗汁茶水甚能解渴,便叫惠娘煮一些来。二人用温热的茶水,就着干巴的粟米馍,勉强填饱了肚子。吃饱之后,兰陵找来一个半边破裂的陶碗,盛了些淡水,将馍撕扯成小块丢进去,用树枝搅拌成面糊状,而后喂给小狗吃。小狗吃完了东西,精神恢复了不少。兰陵当下决定将它带在身边,还给它取了一个名字叫“阿泽”。
“阿泽呀阿泽,日后你就跟着我吧。”
阿泽似乎听懂了兰陵的话,对着她摇头摆尾,还开心地轻唤了两声。活跃起来的阿泽像个可爱的精灵,不断在兰陵和惠娘之间来回跑跳。看着阿泽,兰陵和惠娘的心情似乎也得到了舒缓,都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正当二人沉醉于与阿泽的嬉闹之中时,茶肆外响起了一连串的脚步声,等兰陵和惠娘反应过来时,一队兵卒已经冲进茶肆,将二人围了起来。
兰陵见他们的打扮虽然脏乱了一些,但是头盔、铠甲一应俱全,手上的兵器也都是正规配备的刀枪。兰陵一路北上,遇到过不少强盗山贼,但不曾被兵卒拦住去路,这让她惴惴不安起来。惠娘见此情形,立马提起煮好的茶水,走到兵卒们面前,奉承道:“军爷们受累了,这是刚煮的茶水,虽然不合北人口味,却能解渴,我给大家倒一碗。”
惠娘话音刚落,手上的陶罐就被对面的兵卒用长枪敲碎了。惠娘谨慎地后退到兰陵身边,就连阿泽也不安地叫唤了起来。
那个打碎陶罐的兵卒上前一步,拿出一张画像对着兰陵左右打量起来,而后突然作了一个生硬的揖,说道:“兰陵长公主,我等奉命接您回洛阳。”
回洛阳?奉命?兰陵心中不安,遂说道:“各位军爷认错人了,我怎么可能是什么兰陵长公主呢?”
对方继续打量着兰陵,说道:“我们拿着画像一路寻问来的,不可能这一路上的人都认错了吧?如果您不是长公主,那想必也没有去过王家村吧?”
兰陵一怔,马上掩饰道:“王家村又在何处?”
对方摆摆手,笑道:“长公主不要为难我们了,您在北方的名声可不小呢,处处都流传着您的传说呢,您都快成流民们的救世主了。若您不是兰陵,还有谁如此大胆,敢只身在这乱世中行走?”
兰陵见无法哄骗过去,于是端正了姿态,问道:“看你们这身装备,不像一般兵卒。你们的番号是什么?又为何要找我?”
对面的人回答道:“我们皆是隶属于京畿东卫军的士兵,受东卫将军刘辉的命令,特来接兰陵长公主回洛阳。”
兰陵听完这句话立刻站了起来:“胡闹!本公主已与刘辉和离,他接我回去作甚?”
对面生硬地回答道:“这个小人不知,小人只知道执行军令,将兰陵长公主请回去!”说着,士兵们都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兰陵狠狠地瞪着对面的士兵,说道:“放肆,难不成你们还想将我绑回去?”
对面的士兵毫无惧色:“只要兰陵长公主不反抗,我们也为您准备了车马。若是反抗,那就休怪我们无礼了。”说着便要上前来。
惠娘挡在兰陵身前,指着对方喝道:“这可是谋逆之罪,我看你们谁敢对长公主动武!”
“我们一心想接长公主回洛阳享福,何来谋逆之说啊?不跟你们废话了,关外太冷,你们不想回洛阳,我们还想回去呢!”那人说着便跳上前来想拉开惠娘。阿泽噌的一下跳到士兵们面前,凶狠地叫唤起来,却被一个士兵一脚踢飞,呜咽了几声就没了动静。
兰陵四处看去,这地方退无可退,看来要另想他法才行。说时迟那时快,士兵们已将兰陵和惠娘慢慢包围,惠娘见包围圈还没有完全收紧,即刻挑了一个看上去最瘦弱的士兵,将其撂倒,即刻护着兰陵想往外跑。可对方人多势众,而且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惠娘拉着兰陵还没几步,就被两个士兵的刀枪逼了回来。士兵们见惠娘身怀武艺,便伺机将其与长公主隔离开来,几个人高马大的士兵专程对付惠娘,紧接着长公主很快被其他士兵控制起来,一个士兵朝惠娘喊道:“赶快投降,长公主可在我们手里!”
就在此时,一支长槊突然从茶肆门外飞了进来,打掉了挟持兰陵的其中一个士兵的武器,径直钉在了柱子上。兰陵见那长槊有些眼熟,即刻往门外看去,只见一个高大健硕的身影从门外跃了进来。那人一身游侠打扮,头戴斗笠,依稀可见脸庞上长满了胡子。
那身影一进来,二话不说先放倒了一个士兵,但他并未下死手,只是将对方打到无法还手而已。其他几个士兵纷纷回过头来,摆开阵仗对付他。那人丝毫不怵,从容不迫地拔出长槊,将泛着寒光的槊尖对准跃跃欲试的士兵们。
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或轮番上阵,或一齐围攻,皆无法近那人的身。那人从容不迫,每次都能有所斩获,至少能放倒一人。士兵们见此人绝非等闲之辈,便互相使了一个眼色,以更猛烈的攻势围了上去。这些士兵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那人虽然有些应接不暇,但还不至于露出破绽。反倒是士兵们,为了逼迫对方露出破绽,逐渐失去章法,这样下去待耗光了体能,只会惨败收场。
然而,这些士兵毕竟人多,训练有素,始终将兰陵牢牢控制住,惠娘面对几个人的攻击也越来越费力。随着兰陵的一声尖叫,那人分神看去,士兵们已将刀架在了兰陵和惠娘的脖子上,为首那人威胁道:“放下武器,否则你只能看到两具尸体。”
那人身形一顿,只好将手中的长槊丢下。士兵们见他没了武器,急忙上前将其控制住,还打掉了他的斗笠。兰陵一眼就认出,那个满脸胡子的人正是于恒载。此时的于恒载没了龙门监军时的风度与潇洒,多了沧桑与落拓之气。于恒载注意到兰陵的眼神,有些自责地低下了头。
兰陵道:“兵法言,少则逃之,不若则避之。你也批注过,以多胜少是顺势,以少胜多乃逆势。今日,你势单力薄,没有躲避逃跑,却单槊会敌,如何有胜算呢?”
于恒载重新抬起头来看向兰陵,只见她虽然身陷囹圄,眼神中却没有害怕与慌乱之意,似乎比在龙门相遇时更显从容不迫。
“兵者,诡道也。没想到今日你却选了一个下下策,实属拙道也。”兰陵带着戏谑的语气说,眼神中流露出的惊喜之情却难以掩饰。
于恒载自嘲地笑了笑,说道:“兵法中处处教人什么可为,什么不可为,却没教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方法。”
兰陵听罢也笑了,笑着笑着却有些难受起来。是啊,深谙兵法之道的于恒载当然知道以少敌多的危险,但他情急之下依旧做了这般选择。兰陵双颊微红,于恒载为了她做的事情,又有多少是理智的呢?
“兰陵,我还是晚了一步。”于恒载懊恼地看着兰陵,心中似有不甘。何为晚了一步,是晚了一步救她于士兵之手,还是晚了一步救她于婚姻的泥潭?于恒载已经没有心思去解释了,因为身后士兵已经将高高举起的武器砸在他后背上,一阵刺骨的疼痛猛烈袭来。
接着,于恒载的双手被束缚起来,兰陵与惠娘也被同样对待了。众人拥着三人走了几里路,终于来到刘家军的马车旁,兰陵被押上了第一辆马车。第二辆马车拉的是一个大铁笼子,笼子里匍匐着几头狼。于恒载与惠娘就被拴在铁笼子旁,笼内的狼受扰惊醒,对着二人一阵嗥叫,想去咬他们的手。好在铁栏杆够密,狼无法伸出嘴来,但涎水还是流到了二人的手上。
乱世之中,手握武器、身着铠甲的士兵成了最有特权的人。这一队押送着三人和狼群的人马所经过的郡县,皆无人敢过问情况,官员回避,百姓侧目,生怕多问一句,多看一眼,就会惹来灾祸。
在洛阳,刘辉将军正等着与兰陵长公主复合,所以他们的行军速度很快,预计再有个三五日就能抵达平城。
而在平城,早有一个不速之客打探到了从岱海而来的消息。他不惜重金上下打点,左右招呼,静候兰陵长公主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