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夜访
2025-03-26 08:375,174

京都的夜,静谧得只剩风掠过檐角的轻响。监察院深处,烛火摇曳,将陈萍萍的身影拉得颀长。暗探无声而至,将一封封蜡密信置于案上,便躬身隐入阴影。陈萍萍斜倚在轮椅上,苍白的手指捏起密信,动作不紧不慢,仿佛只是在翻阅一页寻常书页。

信纸展开,上面的字迹简练却信息量十足。他逐字读完,眼底掠过一丝极淡的波澜,随即抬手将信纸凑向烛火。橘红色的火焰迅速舔舐着纸面,黑色的灰烬簌簌落下,转眼便将所有字迹吞噬殆尽,只余下一缕青烟飘散在空气中。

“经过调查,此女子乃翰林院编修庄仕洋之女,名庄寒雁。”站在一旁的影子开口,声音低沉如古潭,不带丝毫情绪。

陈萍萍嘴角勾起一抹难以捉摸的笑容,那笑容在烛火下忽明忽暗,让人猜不透他的心思:“当年费介自澹州归来时,曾提过一嘴,范闲在那边有个特别要好的女玩伴,性子烈,脑子灵。密信上描述的,正是此人。”

“院长对此有何看法?”影子追问,目光始终落在陈萍萍身上,等待着他的指示。

陈萍萍却未直接回答,只是抬了抬下巴:“推我向前,院里的那些花,该浇水了。”影子依言上前,轻轻推着轮椅,朝着庭院方向而去,留下满室未散的烟火气。

另一边,范闲拜访庄府的那日,范家递上的名帖几经辗转,最终送到了庄家主母阮惜云手中。她捏着名帖的手指微微用力,眼底闪过一丝厉色,随即不动声色地吩咐身旁的嬷嬷:“把三小姐带去蒹葭阁,严加看管,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她踏出阁楼半步,更不许她私自与外人接触。”嬷嬷领命而去,脚步匆匆,仿佛在执行一项极为紧要的任务。

蒹葭阁内,庄寒雁听闻范闲来访却被母亲阻拦,心中又急又气。她深知母亲此举必有隐情,却不愿就此错过与范闲道别。夜幕渐深,庄府内的灯火渐渐熄灭,四下一片寂静,只剩下巡夜家丁偶尔走过的脚步声。

“可以走了。”庄寒雁对藏身于床底的柴婧轻声说道。柴婧立刻钻了出来,一身夜行衣衬得她身形愈发利落。两人悄悄推开阁楼的侧窗,动作轻盈如猫,顺着事先备好的绳索滑下,落地时悄无声息。

按照柴婧事先探查好的路线,她们避开巡夜的家丁,一路疾行,最终从庄府的后门溜了出去。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早已等候多时。两人迅速上车,车夫一挥马鞭,马车便朝着司南伯府的方向疾驰而去。

此时,司南伯府门外,邓子越已遵照范闲的指示,等候了许久。看到马车驶来,他立刻上前一步。车门打开,庄寒雁率先下车,对着邓子越微微欠身行礼:“邓大人,劳烦久等,我是来找小范大人的。”

邓子越拱手回礼,语气恭敬:“庄三小姐客气了,提司大人早已吩咐过,让属下在此等候。请随我来。”说罢,便引领着庄寒雁和柴婧走进府内。

三人穿过朱红大门,沿着蜿蜒的小径前行。月光透过树梢,洒下斑驳的银辉,将路面映照得隐约可见,赋予这夜晚别样的宁静与神秘。邓子越走在最前方,脚步轻快而沉稳,熟门熟路地避开府内的侍从。

“小范大人已在院中等候,请随我来。”邓子越回头低声说道,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扰了府中的其他人,“他特意嘱咐属下,务必安全将二位带到。”

片刻之后,众人抵达一座雅致的院落门前。此处静谧无声,只有院角的竹影在月光下轻轻摇曳。邓子越上前敲门,轻声禀报:“小范大人,人已带到!”

院内,范闲正专注于组装一件神秘的物件——那是母亲叶轻眉留下的遗物。听见邓子越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庄寒雁和柴婧,脸上立刻露出温和的笑容,摆了摆手说道:“邓子越,辛苦你了,先回去休息吧。”邓子越再次行礼,随后悄然退离。

“你们来了?”范闲的声音亲切自然,仿佛许久未见的老友重逢,说罢,又低头继续研究手中的物件。

庄寒雁的目光立刻被桌上那口大箱子吸引,箱子里摆放着一件黑色物体,似弩非弩,似铳非铳,造型奇特,从未见过。她忍不住走上前,好奇地发问:“安之,这是什么东西?看着倒像是件武器。”

范闲缓缓拉开枪栓,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无误后才合上箱子,转身看向庄寒雁,解释道:“这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算是一件防身的利器。”

“哦?是这样啊?”庄寒雁挑眉,眼中流露出浓浓的疑惑与好奇,“这玩意儿看着挺特别的,到底有何用途?”她又靠近几步,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范闲微笑着起身,踱至窗边,推开窗扉。夜风裹挟着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拂动他的衣袍。“这是我娘留给我的少数几样东西之一。”他的话语间略带一丝沉郁,仿佛陷入了对母亲的思念,“它的用途比较特殊,只会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展现。”

“那你打算如何运用它?”庄寒雁追问道,眼神中满是探究。

范闲转过身,目光坚定地凝视着她们二人:“我会好好保存它,不到最关键的时刻,绝不会轻易动用。我相信,终有一日,它定能在恰当的时候,发挥出应有的价值。”

夜幕渐深,三人围坐在桌旁。桌上早已摆满了精致的茶点,范闲提起茶壶,为她们倒上两杯热茶,氤氲的热气袅袅升起,驱散了夜晚的凉意。“今天早上我去庄府拜访,你母亲说你还在澹州,我怕多待无益,便没多停留,匆匆离开了。”范闲率先开口,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庄寒雁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我母亲已经告诉我了,你现在是朝廷新贵,不仅担任监察院提司一职,还掌管着皇室的主要财源——内库。真是没想到,当年那个在澹州和我一起摸鱼捉虾的少年,如今竟有这般能耐。”

范闲笑了笑,语气轻松:“其实内库本就是我娘的产业。我娘去世后,陛下便交给了长公主管理。后来我和林婉儿郡主成婚,陛下才把内库交到我手里打理,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庄寒雁放下茶杯,拿起一块桂花糕品尝着,随即问道:“那是不是意味着,我以后要与你保持一定距离?我看陛下这般行事,似乎有意要让你成为众矢之的,树敌无数啊。”

范闲伸手,轻轻抚了抚她的头发,笑容温和:“小雁儿真是聪明,一眼就看穿了陛下的心思。陛下确实是想让我成为一个孤臣,没有过多的牵绊,才能更好地为他办事,也能更好地制衡朝中的各方势力。”说着,他起身走向窗外,抬头仰望星空,夜色中的星辰璀璨夺目,却也透着一丝疏离。

庄寒雁放下手中的糕点,脸上露出忧虑的神色:“安之,这样太危险了。孤臣难做,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

范闲转过头,看着她担忧的模样,笑了笑:“我有一个长辈对我说过,天恩难测,圣心如渊。不过,陛下对我的厚待,已是非常人可比,我能做的,便是步步为营,谨慎行事。”

庄寒雁咬了一口糕点,点了点头:“那倒也是,有陛下的庇护,至少表面上,没人敢轻易动你。”

范闲重新坐回桌边,目光落在庄寒雁身上,语气认真:“明日,我就要离开京都,启程前往江南了。此次去江南,一是为了打理内库的产业,二是为了调查一些事情。”

寒雁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眼中自然流露出一丝不舍:“这么快?我这才回京都半个月,还没来得及好好和你说说话,你就要走了?”

范闲伸出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我只是去江南一趟,又不是不回来了,用不了多久,我就会回京的。”

夜色更浓,外头传来了打更人“咚——咚——”的打更声,已是三更天。范闲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走到庄寒雁面前,递了过去:“这个给你。”

“里面是什么东西?”庄寒雁看着眼前的木盒,眼神中满是好奇,伸手接了过来。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范闲站到一旁,脸上带着神秘的笑容。

庄寒雁轻轻掀开盒盖,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把小巧的手铳,造型与方才她看到的那个大物件有几分相似,却更显精致便携。“这东西,和你那个大箱子里的物件有些相似。”她拿起手铳,入手微凉,分量却不重。

“回答正确。”范闲笑着点头,解释道,“这把手铳,是我根据脑中的记忆,用现有的最好工艺,特意为你量身定做的。以后若是我、五竹叔还有柴婧都不在你身边,遇到危险时,这个或许能帮到你。盒子里还有使用方法,你仔细看看,平日里可以随时带在身旁,关键时候,它或许能帮你扭转乾坤。”

庄寒雁紧紧握着手中的手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这小小的物件里,藏着范闲满满的关心与牵挂。

此时,邓子越已恭敬地站在院门外,等候着庄寒雁和柴婧的出现。范闲轻轻拍了拍庄寒雁的肩膀,微笑着说道:“小雁儿,路上小心,回去之后,万事多加留意,有任何情况,随时通过暗线联系我。”

庄寒雁重重地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不舍,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她小心翼翼地合上木盒,站起身,向范闲深深鞠了一躬:“安之,多谢你。此去江南,一路保重。”说罢,便转身走向门口。柴婧紧随其后,两人一同走出了房间。

夜色深沉,月光如水,洒在司南伯府的石板地上,泛起一层淡淡的银辉。邓子越引着庄寒雁和柴婧沿着熟悉的路线,穿过曲折的小径,来到了府门之外。一辆马车早已等候在那里,车夫见他们到来,立刻跳下车,恭敬地打开车门。

庄寒雁和柴婧上了马车,邓子越站在路旁,目送着马车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夜色之中,才转身返回府内。

马车在夜色中飞速前行,马蹄声急促地敲打着地面,打破了夜晚的宁静。柴婧熟练地驾驭着马车,不多时便抵达了庄府的侧门。她小心翼翼地下车,仔细观察着四周的环境,确认没有异常后,才放下踏凳。寒雁紧随其后,稳稳当当地从车上下来。

她略作停顿,目光深邃地看着柴婧,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舍和期待:“明日安之就要离开京都了,我希望能早些到达城外,为他送上最后的祝福。”

柴婧轻轻点头,眼中闪过一抹温柔,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背:“雁儿,你放心。你先回房休息,养足精神。明早我会密切关注府内的动静,若有机缘,定会亲自陪你前往城外送别安之公子。倘若实在无法脱身,我也会代你送一送小范大人,转达你的心意。”

庄寒雁点了点头,不再多言,转身悄然潜入庄府,身影很快便消失在黑暗的回廊尽头。

待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后,一道黑影从旁边的树后缓缓走出,正是五竹。他蒙着黑缎的双眼似乎能穿透夜色,望着庄寒雁离去的方向,幽幽开口:“小姐说过,她的东西,不能让别的人知道。”

院内,范闲再次抬头望向夜空,星辰依旧璀璨。五竹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他转过身,给五竹倒了一杯热茶,递了过去:“叔,明日我便启程前往江南,你有什么打算?是随我一同前往,还是留在京都?”

五竹接过茶杯,却并未喝,只是握在手中,沉默不语,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愈发孤绝。

而庄寒雁回到自己的院落时,夜已深。她独自坐在庭院中的石凳上,抬头望着天边的星辰,心中默念着那句未曾在范府言明的祝福:“范闲,范安之,祝你江南一行,诸事顺遂,平安归来。”夜风拂过,吹动她的发丝,也将这无声的祝福,送向了远方。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京都城外的官道上,范闲已整装待发。他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王启年、高达等人,还有一队监察院的精锐护卫。远处,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停在不远处的树荫下,正是庄寒雁和柴婧。

庄寒雁隔着一段距离,静静地望着范闲的身影,没有上前。她知道,此刻不便过多接触,只需远远送他一程便好。范闲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转头望向树荫的方向,目光与庄寒雁相遇。他微微颔首,脸上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随即调转马头,高声道:“出发!”

队伍缓缓启动,朝着江南的方向前行。庄寒雁站在原地,望着范闲的身影渐渐远去,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我们回去吧。”她对柴婧说道,语气平静,却难掩眼底的牵挂。

回到庄府,庄寒雁刚走进院落,便见阮惜云的嬷嬷等候在那里,面色严肃:“三小姐,夫人请你过去一趟。”庄寒雁心中一凛,知道母亲定是知晓了她昨夜外出之事,她定了定神,沉声道:“知道了,前面带路。”

走进正厅,阮惜云端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昨夜你去哪了?”“母亲说笑了,女儿一直在蒹葭阁中休息,未曾外出。”庄寒雁神色平静,没有丝毫慌乱。阮惜云冷笑一声:“还敢狡辩?府中侍卫早已禀报,你深夜与一女子一同出府,直至凌晨才归。说,你去见谁了?”

庄寒雁知道瞒不过去,索性直言:“女儿去见了范闲。他今日离京,女儿只是去与他道别。”“范闲?”阮惜云的眼神愈发凌厉,“我警告你,以后不准再与他有任何牵扯!你可知他如今身处何等漩涡之中?与他交好,只会给庄家带来灭顶之灾!”

“母亲多虑了,女儿与他只是旧友,并无其他。”庄寒雁据理力争,“而且范闲并非旁人所言那般不堪,他为人正直,重情重义,绝非会拖累他人之辈。”

“住口!”阮惜云一拍桌子,怒声道,“我是你母亲,我说不行就不行!从今日起,你禁足于蒹葭阁,没有我的命令,不准踏出半步!”说罢,便命嬷嬷将庄寒雁带回阁楼。

庄寒雁心中无奈,却也知道母亲是为了庄家着想,只能顺从地跟着嬷嬷离去。回到蒹葭阁,她坐在窗边,望着窗外的天空,心中暗自思索:范闲此去江南,前路漫漫,不知会遇到多少艰险。而自己被困于这深宅大院之中,何时才能真正摆脱束缚,为自己而活?

她握紧了藏在怀中的手铳,冰凉的触感让她瞬间冷静下来。她知道,一味的顺从无法改变命运,唯有自己变得强大,才能掌控自己的人生。或许,她可以借着禁足的这段时间,好好研究手铳的用法,再暗中联络范闲留下的暗线,了解江南的局势,为日后的脱身做准备。

夜色再次降临,庄寒雁借着微弱的烛光,打开了那个装着手铳的木盒,取出里面的使用说明,仔细研读起来。窗外,月光依旧,而她的心中,已然燃起了一丝希望的火苗。

继续阅读:第4章 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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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雁不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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