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死了的人,自然不会复生,唯一的可能便是先前的死是诈死。
只是,若他是借着一个月前河心画舫的爆炸诈死,也算不上什么罪过。毕竟,命是他自己的,他没有害到其他人,画舫也是他的私产,完好还是灰烬也没有损害他人利益。根据当时的清点,死者唯他一人,被伤及的名伶、仆婢和友人,萧府皆做了妥善的赔偿和安置。
“他既没谋财也没害命,何以有不可饶恕之罪?”吴既明思前想后,觉得此事虽古怪蹊跷,但细究起来萧尧确实无法论罪。
闻言,不等他人说话,萧尧就发出一通狂笑,他笑得前仰后合、放浪形骸,配着他那身泥塑肉身、反绑双臂,活像个成了精的泥俑,透着说不出的疯癫怪异。
“我说过,我没犯罪,我行的是大善!”萧尧大笑道。
“这世上没有一种大善,是靠谋杀无辜稚子达成!”龙听厉喝道。他怒目圆睁全无方才的呆愣傻气,竟有着与龙吟相似的刚直威严,浑似降魔金刚。
“谋杀稚子?”龙吟蹙额追问,“一个多月前的孩童中毒案?”
龙听点头确认。
吴既明亦是大骇,当即下令:“来人!把这人押去刑捕房!待完成百姓疏散,再同其他囚犯一同安顿。”
“是。”
离众人最近的两个衙役,当即齐声应答,一左一右押走萧尧。
萧尧仍未止狂笑:“几十个换一城!值得!哈哈哈哈!值得!”
他一路笑一路喊,竟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惹得原本忙碌的官吏们,亦不禁伫足片刻,好奇地多瞧他两眼。
龙吟望着萧尧癫狂离去的背影,心中有无数地疑问,对龙听道:“你怎么知道他犯下这桩案子的?”
“说来话长。”龙听长叹一气,娓娓讲述道,“大概半个月前,我追踪黄予亥的消息,到了周边山上。林深树多我迷了路,夜里都没走出去,还掉进了一个猎兽陷阱。要不是他及时拉住我的胳膊,我肯定当时就被坑底的尖竹扎成了筛子。”
“那天晚上送我下山也不可能了,他就带我到他住的山洞,给我燃篝火做吃的。他说他是那片林子的猎户,我掉进去的那个陷阱,就是他做的。我看他很机灵,又熟悉这边山林情况,就拿出黄予亥的通缉令,问他有没有在附近见过。”
“没想到他一个山林野夫,不仅晓得黄予亥被通缉的历史始末,而且还告诉我,燕影门根本没有覆灭,而是由掌门黄予亥带了一批人,在这片山上重新开宗立派,还给了我一张他用炭笔画的地图。虽然比例不对,制作粗糙,但是我还是发现,这个新燕影门的位置,根本没有出现在官方舆图上。”
“因为,这附近的舆图一早便被西僰人做了手脚。”龙吟道。
龙听对她的话点头赞同,道:“他当时也是这么说。于是天一亮,他就带我径直去了那处地方,没想到,我看到的不是一个门派,而是上千异族士兵的驻扎地。私自结兵是谋逆大罪,更何况非我族类,我当即就要下山报官,却被他拦住了。”
“这是为何?”吴既明疑惑,“你若早几日到,锦城或许便能避免这场浩劫。”
“他说报官没有用,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这帮人在锦城安插了多少眼线,很可能我的消息一送出去,就被他们的人截胡了。”龙听叹道,“开始我还不信执意要去,他干脆将我打晕,把我绑回了山洞。我自然想方设法逃跑,他见我始终不死心,最后给我讲了个故事。”
“说锦城有个专做漕运生意的富商,他手下的商货网遍布蜀中,自然消息也甚是灵通。大概早在三年前,他就从发现了有人在用极其隐蔽的手法,从藏人手中分散购置大量马匹,远超普通富户之用度。商人最是嗅觉敏锐,他当时就意识到,这背后恐有见不得人的阴谋,便顺着追查下去,发现购马之人产业极广,不仅涉足马场、药材、赌坊、青楼等生意,更是通过连续的利贷往来资金周转,蚕食了邛州最大的铁矿,当时刚刚完成易主交接的手续。”
“邛州?铁矿原主可是尧仲良?”龙吟追问道。
“正是。”龙听答道,“若有一个势力,既买马又买铁,说他不是为了造反都没人信。那漕商当时便着手欲将此消息送去京城,偏偏在这时,接连发生了几次意外。先是他乘坐的马车突然马匹发了狂症,横冲直撞后一头扎进了河里。接着便是在一次宴饮后,与他相邻共饮的好友突然不明原因的暴毙,他前去吊唁时,回忆起当时酒醉时的细节。宴饮那晚他为了早回家查看账目,便叫人送碗醒酒汤过来,打算醒酒后便走。孰料,他那好友不舍他离席,便借着酒疯将醒酒汤抢来一饮而尽。”
“他怀疑好友是因为喝了他的醒酒汤而亡?”龙吟追问。
龙听点点头道:“到这时,他都还只是怀疑。直到……”龙听顿了顿,“他书房的案牍上,出现了一只信鸽。鸽子被开肠破肚不说,信鸽腿上绑着的,告知京中大员此谋逆动向的书信还完好无损。”
闻言,龙吟喝吴既明皆是惊愕。
死鸽的威胁意味再明显不过,传递出的讯息便是,信,他是送不出去的,人,他们是想杀就能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