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和吴既明的惊愕亦在龙听的意料之内，他继续讲述道：“那漕商从这时确认了自己的一举一动皆在对方的掌控下，于是便想了一出金蝉脱壳的计谋。”
“画舫爆炸？”吴既明问道。
“没错，他先是故作自己不服输的举动，意图勾起对方的杀意。然后，再高调举行画舫宴饮，果然发现有人往船中暗布火药机关，他便将计就计加了量，确保画舫能一次炸得片甲不留。”龙听道，“也是到这时，我便知道他就是锦城第一大漕商，萧尧。他的死不光锦城人人知晓，当我入川时路过的村落也不时有人提及，更说锦城这么乱，连萧尧都不能幸免，遑论他们那样的小民百姓，所以才暂时来乡下避祸。”
“当我叫出他的真名时，他也不再否认，而是继续告诉我。他拼尽全力，不仅没把消息送出去，还成了一个再也不能露面锦城的幽魂猎户。如果我明知这个后果，还一意孤行，他就放我离开。前提是对他的存在守口如瓶，不然他也不介意手上再多条人命。”
“但你不仅没离开，还拉他水，说服他同你一起给大军设下陷阱。”龙吟揶揄道。
“真是什么都逃不过小妹的眼睛。”龙听也不否认，“我当时问了他一个问题，如果他在收到死鸽后便罢手，成为了对方的傀儡帮凶，不仅不会再有性命之忧，更可以继续安享荣华富贵，何必做如此一个局？”
“他怎么说？”龙吟追问。
龙听叹了口气，道：“他当时迸出恶鬼索命才有的表情，说了五个字，他要他们死。”
“他说了原由吗？”龙吟问。
龙听摇头：“关于原因他再不肯透露半个字。而我对他的个人过往也并不感兴趣，只要他有这份憎意，对我来说便足够，于是我同意暂时不将消息报与官员，但我也绝不会罢手让这些异族兵顺利抵达锦城，我要设置沿途陷阱，哪怕能折损他们一兵一卒，对我来说也是赚的。他见我如此，便同意帮我，我想恐怕也是想盯着我。”
听到此处，龙吟脑中已将先前的调查串联了起来。
三年前，尧仲良的铁矿易主，同年，前任王妃沈氏薨逝，作为平妃的宸妃并没有顺利成为王妃，而是舞姬出身的蜜望觅夫人，被晋封为平妃，从此与宸妃平起平坐，宸妃的彻底失宠也是自那时起。
如今再看当年的这番后宫权势更迭，很难说铁矿易主与宸妃失宠无关，甚至应该说，这两件事互为因果，皆是为了方便西僰人打造兵马起兵复国。
作为被尧仲良抚养长大的贫苦孤儿，萧尧当时必是不甘尧家遭此大难才出手调查，事败后生出那恶鬼般的恨意，也就不难解释了。
“但是，他经历的这一切，和他毒害稚童有什么关系？”龙吟甚是不解。
“后来几天，我和他接连奔走几座山的山道布置陷阱。看到不少村落里都在办丧事，一打听才知道死的都是孩童。我好奇询问，那些人家说，他们都是锦城来的，就是因为孩子被杀人魔投了毒，才搬出锦城。”
“当日在锦城，便已经死了十个孩子。”龙吟沉凝道，“如此说来，还有很多孩子出城后没挺过来……”
龙听凝重地点头，继续道：“当时我为孩童惨死义愤填膺，却听他在旁边神色淡然，对孩童的父母说，孩子一命换得你们一家五口远离锦城，往后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这话虽说是叫父母别耽于悲伤，却叫我听得别扭。待离开了农家，他便感慨道，以他的绵薄之力，也就只能救出这些人了。那时我才意识到，那些孩子是他故意毒害。我追问他为何如此，他却一副天经地义本该如此的模样对我说，既然确定有战事在即，难道还袖手旁观吗？当然能救一人是一人。”
“荒唐至极！”吴既明被气得吹胡子瞪眼，“他觉得自己是英雄了？”
“大人英明！”龙听对吴既明的话倍感赞同，说话的语气也不禁激动起来，“我当时亦是如此指责，说他以人命做代价，把锦城搅乱，与这帮要攻打锦城的异族兵有和区别？他却说，异族兵若真打进来便是屠城，而他是用几十人保一座城，与古往今来带兵打仗的将领干的是同一件事，那些孩子更是与城墙上的守城士兵没有区别。”
“诡辩！”吴既明怒不可遏，“本朝十五才成丁，死于他手的孩子最大不过十岁，何以大言不惭说与士兵没有区别！”
“大人所言极是。”龙听赞道，“不过当日，我尚需他帮忙设置陷阱，便没再与他多做争辩。一路我们在东南西北各方位的山路上，总共做了三十余处陷阱，这样他们不管从哪个方位行军，都会遇到阻碍。我虽时时想通报军情，但他戒心极强人又敏锐，直到昨夜暴雨，我才寻到机会将他打晕绑上带来了锦城。”
“他看起来身手比你好，这一路没反抗？”龙吟奇道。
龙听闻言一愣，像是刚意识到此间反常，沉默一息，诧异道：“他是故意被抓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