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吟闻言，手摁鞭柄上，凤眸怒瞪郑琥：“我们活不了，郑大人也休想平安。”
“《禁武令》第二十条。”郑琥手摁刀柄道，“威胁朝廷命官，诛九族！”
两人四目迸火，剑拔弩张。吓得叽叽喳喳的围观群众也鸦雀无声，大气不敢出。
于牧更是双腿哆嗦小腹冰凉，觉得自己马上又要尿裆。
就在这时，路长风从人群挤出，将龙吟拉到自己身后，道：“郑大人，今日龙堂主和于牧都并非江湖人，而是我的朋友。”
闻言，郑琥一双环目瞪向路长风：“路大人这是要与江湖人为伍了？”
路长风并不恼，拱手抱拳道：“还望郑大人卖个薄面。”
郑琥与路长风品级相等，皆为正五品，彼此职务无交集，更论不上谁管谁。若真交恶冲突，除了多一堆官场麻烦外，彼此并无甚益处。
郑琥鼻中冷哼，眼里满是对路长风的鄙夷，随后沉默抬手，示意手下放开于牧，之后就率领一班官兵进入院内，走前对龙吟丢下一句话：“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龙吟还欲争辩，却被路长风拉住手臂，道：“你现在是我的私交，自然是和百姓一样的闲杂人等。”
对于这个结果，龙吟虽不情愿却也只好认下。自上次在望平坊，文娘莫名惨死之后，明廌堂和郑琥之间便势如水火。别说查案的现场了，就是在街上迎面一见就能大动干戈。直到吴既明出面调解，双方才达成了一个不情不愿的结果：明廌堂仍可自行调查所有江湖案，但杀人魔一案，明廌堂只是协查，听从郑琥调遣。
龙吟和郑琥从原本的平起平坐各自为政，变成了如今龙吟矮郑琥一头的局面。她若有自己想查的方向和线索，只能偷偷差林妩和许清也去。因他二人不是明廌堂的人，不在此令之列。这主意是白予墨出的，为的是万一郑琥发现他们有不听调令的动作，大可以此做驳。
发现尸体的地方，是这家豆瓣酱作坊的仓房，郑琥率领捕快仵作进去后，龙吟只得留在院中询问群众，并命于牧去把白予墨和李润居叫来。
豆瓣酱作坊的老板，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坐在院门口的地上，嘴里哆哆嗦嗦地重复着一个字：“人……人……”
倒是老板旁边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七嘴八舌地给龙吟讲出了一个经过。
早上的时候，豆瓣老板像往常一样，进仓房清点酱缸。突然，听到角落有动静，像是有人在说话。
这倒也不稀奇，因存放豆瓣酱的地方，多是北向阴凉之地，窗小屋暗，不时有小孩贼人躲藏其中，于是老板抄起门口的扁担朝那处声音来源而去。
到了跟前发现并没有人，只有几只缸子和窸窸窣窣的声音，不知是老鼠还是虫子。
听到此处龙吟觉得颇为蹊跷，出言问道：“刚刚不是说有人的声音吗？怎么变成了老鼠虫子？”
说话的街坊们很是不高兴，朝龙吟抱怨道：“你急撒子！还没说完的嘛！”
龙吟只好无奈闭嘴。
等街坊们抱怨够了，才又继续说起了经过。
那豆瓣老板找了半天，才发现人声是来自缸子里。他还以为是有人掉进去快淹死了，扁担一扔急忙打开盖子，没想到“嗡”的一下一堆黑虫子就往他脸上扑过来。
“真有虫子？”龙吟惊诧道。
“是撒，你以为嬢嬢嚯你嗦？”一个大妈说道。
龙吟直觉不对，追问道：“虫子长什么样？”
大妈食指拇指合成铜钱大小的圈，道：“个个都有偷油婆楞个大，吓死个人了！”（注①）
“不光有飞的，还有爬的！”
“跟猪儿虫一样肥，挤到一起，一耸一耸嘞！”（注②）
说起虫子的样子，七大姑八大姨们又是一阵激动，争先恐后地描述起来。
龙吟与路长风双双蹙眉，对视一眼，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
“那人呢？里面到底有没有人？”龙吟不想再重复听虫子的骇人模样，打断了街坊们的描述，将话题重新引到尸体上。
“有撒！”
“里头的人，早就遭虫子啃了！”
“骨头都露出来了！”
“听说嘴巴还在喊……”
“救命！”突然一声救命传来，打断了街坊们的话。
众人循声望去，发现一个仵作连滚带爬地从酱缸房里出来，继续喊：“请、请郎中！人还是活的！”
话音未落，两道白色身影先后奔入了酱缸房，正是被于牧带来的白予墨和李润居。
见状街坊们再次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
“我就说嘛，老板当时说了人在喊救命，你们硬是不信。”
“我们都以为是老板看到死人喊救命！”
“结果就成了豆瓣作坊死人了。”
“诶，你们还有没有要问……”一个大妈回头看向龙吟，却发现刚刚还在身边的人已经不见踪影，环顾才发现龙吟已经和路长风奔入了仓房。
酱缸仓房里，除了没有会飞的黑虫以外，其余模样与方才街坊们的描述并无甚出入。
郑琥站在一口大缸面前，他身旁是执剑的白予墨和执针的李润居。
李润居心急如焚地盯着缸里，手上的银针却迟迟落不下去，仿佛是全然不知该如何施救。
龙吟和路长风来到了酱缸旁，终于亲见了缸里的情景——
人确实没死，但是也跟死的差不多了。全身上下覆盖了雪山般厚实的白色蠕虫，在他们的啃噬下，缸中人已经没剩几块血肉，就连脸上也是血肉模糊白骨斑驳，早已认不出五官，只能看见一个洞在一张一翕，发出喑哑难辨的声音，勉强能猜出是在说“救命”。
此番模样确实回天乏术，别说李润居只是李神医，他就是李神仙怕也得费番功夫。
“白山黑水。”白予墨蹙眉道。
“什么？”郑琥没听明白何意。
“因蛊虫幼时为白成虫为黑，而得名白山黑水。”龙吟道，“千绝峰十二毒，排行第八。”
（注①：偷油婆，四川方言，蟑螂。）
（注②：猪儿虫，四川方言，菜青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