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一块沉重的黑幕,沉甸甸地压在知州府内大牢之上。大牢深处,光线似被黑暗吞噬,仅有的几缕微光在潮湿的墙壁上摇曳,阴森的气息如冰冷的触手,肆意蔓延。
章德之瑟缩在角落,面色如纸般苍白。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恐惧与不安如影随形,将他紧紧裹挟。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尽的惊惶。
唐丰是个极为尽责之人,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准时出现在牢房。慕容潇出手着实狠辣,刀刀精准地挑在章德之的筋骨之上,鲜血如决堤的洪流,汩汩而出,怎么也止不住。那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像是张牙舞爪的恶魔,不断吞噬着章德之的生机。他的脸色愈发惨白如霜,身体也在伤痛的折磨下愈发虚弱,仿佛一阵微风便能将他吹倒。
章德之心里明白,等待他的,唯有死路一条。就在唐丰为他换好药后,潘方良带着纸和笔,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牢房。他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回荡:“唐院判,皇上命我先来审问一下他,不知他此刻的伤势是否适宜审问?”
唐丰迅速收拾好药箱,脸上满是恭敬之色,赶忙回应:“是,潘大人,他目前一切安好,可以进行审问。”说罢,唐丰从潘方良身旁走过。就在这转瞬之间,两人的目光交汇,嘴角同时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这笑容,仿佛是黑暗中悄然绽放的诡异花朵,暗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与深意,让人深陷迷雾,难以捉摸。
潘方良微微皱眉,似不经意地开口:“唐院判,本官近日身子偶感风寒,实在不适。记得你来的路上,有一户人家正在售卖草药,不知你明日能否帮本官买一些回来?”唐丰听闻,立刻恭敬地回答:“是,潘大人。”语气里满是顺从与诚恳,如同忠诚的奴仆。
唐丰离去后,潘方良神色一凛,正式开始审问章德之。刹那间,牢房内的气氛犹如暴风雨来临前的沉闷,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潘方良抛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如同一记记重锤,狠狠地敲击着章德之的心灵。时间在这紧张的氛围中缓缓流淌,每一秒都仿佛被拉长,这一审问,竟持续了整整四个时辰,漫长而煎熬,仿佛将章德之置身于无尽的炼狱之中。
翌日午后,阳光有些慵懒地洒在知州府门口。蒋胜靖带着章德之,让他跪在众人面前。周遭的百姓听闻消息,纷纷赶来围观。愤怒的情绪在人群中蔓延,他们捡起地上的石子,如雨点般朝章德之扔去。不一会儿,章德之便被砸得头破血流,狼狈不堪。
蒋胜靖见状,挥了挥手,示意手下人护住章德之。随后,他大声开口:“百姓们,莫要把他杀了,我要将他带回京城审判。”
底下百姓却满是质疑,大声喊道:“带回京城?我们可以信你吗?”
话还未说完,一个身着素白的女子如一道疾风般冲了出来。她手中紧握着一把匕首,眼神中透着决绝与狠厉,口中大喊着:“你去死吧!”径直朝着章德之刺去。千钧一发之际,昌世忠眼疾手快,一脚将那女子踢倒在地。女子捂着胸口,口中鲜血涌出,眼神却依旧恶狠狠地盯着章德之,那目光中燃烧的仇恨,仿佛要将章德之彻底吞噬。
在一片剑拔弩张的氛围中,吾侪几人拔剑相向,剑尖直抵一名女子的脖颈。“你究竟是谁?”一声喝问打破了紧张的沉默。
那女子却充耳不闻,双眼布满红血丝,透着无尽的悲愤与决绝。她咬牙切齿道:“章德之害得我家破人亡,今日我定要替天行道!你们若阻拦我,那便是与他狼狈为奸!”话语中满是仇恨的火焰。
此时,蒋胜靖神色平静地缓缓走上前去,目光沉稳而坚定:“朕绝不可能与那等恶人为伍,朕向你保证,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朕?你说你是皇上?”女子满脸狐疑,不屑地啐了一口,“你要是皇上,那我就是王母娘娘了!”蒋胜靖并未动怒,只是示意身后的慕容潇拿出宫中令牌。慕容潇依言掏出令牌高高举起,刹那间,周围的百姓们顿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难道眼前这位真的是皇上?”
就在众人疑惑之际,巍烈挺身而出,“噗通”一声率先跪地,高声呼道:“正是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这一嗓子仿佛是号令,紧接着,下面的百姓们纷纷跟着跪地叩拜,整齐划一的呼喊声响彻云霄:“皇上万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见此情景,女子这才意识到眼前之人身份不凡。她赶忙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衫,缓缓跪在地上,声泪俱下地哭诉道:“皇上,民女莫清澜参见皇上!求皇上为民女申冤啊……”话未说完,她便体力不支,晕厥过去。唐丰赶忙上前诊治,片刻后说道:“她是因几日未曾进食,身体太过虚弱才晕倒的。”
三个时辰悄然过去,莫清澜悠悠转醒,发现自己正躺在知州府内的客房之中。此时,徐巍烈正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小憩。莫清澜干裂的嘴唇微微颤动,发出微弱的声音:“水……水……”那声音虚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巍烈听到动静,猛地惊醒,急忙倒了一杯温热的茶水,快步走到床前递给她。莫清澜接过茶杯,大口大口地喝着,喝完后,她气喘吁吁地挤出两个字:“谢谢。”
巍烈轻轻放下杯子,目光柔和地问道:“你刚刚说,你叫莫清澜?看你这一身素白的孝服,可是家中有亲人……”
莫清澜听闻此言,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抬手抹了抹泪,哽咽着说道:“是,我叫莫清澜。我娘一日前……饿死了,我刚把她下葬。可我还有一个弟弟,我们走散了……”说到此处,她的声音已然带着哭腔。
巍烈听闻这话,心中已然确定眼前之人正是他要找的人。他犹豫了许久,最终缓缓从包裹中掏出一个拨浪鼓,递给莫清澜:“这个,你还记得吗?”
莫清澜颤抖着双手接过拨浪鼓,轻轻抚摸着上面熟悉的纹路,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的泪水决堤而下,放声大哭:“这是我弟弟莫宝儿的,你怎么会有……”
巍烈面露悲色,轻声说道:“对不起,莫宝儿十几日前就因病去世了。我把他埋在了后山上,当时他苦苦哀求,我答应他一定会帮他找到娘亲和姐姐……”
莫清澜听闻此噩耗,如遭雷击。她将拨浪鼓紧紧捂在胸口,悲痛欲绝地放声哭喊:“娘,宝儿……”那哭声撕心裂肺,仿佛要将这几日积压的所有痛苦都宣泄出来。
又过了半个时辰,巍烈送来了晚饭。只见莫清澜靠在床角,双眼通红,正失魂落魄地摆弄着手中的拨浪鼓。巍烈走上前去,轻声安抚道:“莫姑娘,吃点饭吧,别饿着自己。”然而,莫清澜恍若未闻,没有任何回应。见此情形,巍烈无奈之下,伸手抢过了拨浪鼓。这一举动,仿佛点燃了莫清澜心中最后的防线,她瞬间如疯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抢夺,嘶声喊道:“把弟弟还给我!把弟弟还给我!”
莫清澜身形一晃,重重地摔落在地,扬起一片尘土。巍烈神色凝重,目光中透着严肃与关切,沉声道:“我明白,此刻任何安慰的话语,都难以抚平你心中的伤痛。可你这般消沉,倘若你娘和宝儿泉下有知,怎能安心?宝儿为了寻你,一路上吃了多少苦,又是摔伤,又是饿肚子,还遭人抢夺欺负。他临终之际,唯一的心愿便是你和你娘能好好活下去啊。”
莫清澜猛地站起身来,双眼通红,恶狠狠地瞪着巍烈,声音带着无尽的悲愤:“等你亲身经历过我所遭受的一切,你就会知道我心中的痛究竟有多深!你出身富贵,从小衣食无忧,还能在皇宫谋得一份体面差事。可我们呢?每日所想的不过是如何在这艰难世道中求生存罢了!”
巍烈的眼神闪过一丝痛楚,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谁说我是在锦衣玉食中长大?谁说这份所谓的体面是家里为我争取来的?你又怎会了解我所经历的苦难!我的娘亲、兄长、姐姐,都已离我而去,如今整个家中,只剩下我孤零零一人。每日身处府宅,面对的皆是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你若一直这般自暴自弃,不会有人真正同情你,不过是嘴上说说你可怜,转身便抛诸脑后。记住,体面从来都是要靠自己去争取!”
听到这番话,莫清澜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双手抱头,放声痛哭起来。巍烈见状,缓缓蹲下身子,将手中的拨浪鼓递到她面前,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抚:“莫姑娘,记住,千万不要做那让亲者痛心、仇者快意的事啊。”
哭声渐渐止住,莫清澜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决然:“对,我要活下去,我要好好吃饭,好好活着。”说罢,她站起身,走到凳子旁坐下,端起碗,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这几日,蒋胜靖吩咐众人去收集记录章德之的罪行。每一天,知州府前都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百姓们纷纷前来,诉说着章德之的种种恶行。时光匆匆,十天一晃而过,章德之所有的罪行都被详细地记录在册。而此时,也到了众人准备启程的时候。
这天,莫清澜特意前来求见徐巍烈。见到徐巍烈后,她“噗通”一声双膝跪地,眼中满是感激:“徐公子,大恩不言谢,多谢您帮我安葬了弟弟。”徐巍烈赶忙上前,伸手想要扶起她:“快起来,莫姑娘,不必如此多礼。”
莫清澜微微侧身,用右手挡了一下,诚挚地说道:“徐公子,您对我而言,是再造之恩的恩公。若不是您那日一番话点醒我,或许我早已没了斗志,只能在绝望中等死。我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您的这份恩情。”
徐巍烈微微一笑,目光温和:“我并不需要你的报答,只要你能好好活下去,便是对我最好的回应。”
莫清澜微微颔首,接着说道:“徐公子,我打算前往京城。我自幼跟随家父学习拳脚功夫,跟着家母也学过一些医术。到了京城,我会找个安身之所。日后倘若您有任何需要,尽管差人来找我,我必定万死不辞。”
徐巍烈心中一动,心想她既然也要去京城,而且还懂医术,正好可以收为己用,也好提防他人买通府医暗中害人。于是他开口道:“莫姑娘,京城繁华却也复杂,你一个姑娘家在那里无依无靠。不如这样,你到徐府做事吧,也算是有个照应。”
听到这话,莫清澜眼中顿时绽放出惊喜的光芒,脸上浮现出灿烂的笑容,连忙应道:“是,多谢公子收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