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此安骑马直奔定北侯府而去。
府门守卫看到是她,立刻放行,有人赶紧去禀报了定北侯夫人,也就是大长公主。
全府上下对于郡主的突然出现都是惊讶和意外的。
人们都瞬间意识到了一个事情,那就是顺京出事了。
若非顺京城出事,身为皇后的郡主怎会突然回家呢?
管事出来迎接她,“奴见过皇后殿下,殿下这是——”
“带我去见定北侯夫人!”
管事虽然觉得郡主有些不同寻常,这样的称呼也有些不妥,但还是马上领着她去了大长公主那里。
留在城东偏僻院子里的辽鸢此时正在和穆逻谈话。
其他人都已经退下了,屋内只剩辽鸢和穆逻以及昏迷不醒的裴绍。
“他怎么会成这个样子?”
穆逻叹息一声,“手下的人做事没分寸。”
辽鸢深吸一口气,“看来你还不知道,你的人里,有王上的眼线。”
穆逻诧异道:“王上的眼线?”他摇摇头,“不会的,这些人都是一直追随我的人,他们可能做事没分寸,但是绝不会被王上收买。”
“是夏……是小郡主得到的消息,新平阁截获了你们中某个人发给王上的信件。”
已经截获了信件,那么,就是证据确凿了。
穆逻怔了怔,“你的意思是,裴绍的事,是这个眼线故意为之。”
辽鸢点头。
“我一定会将此事查明。”
辽鸢叹声气,“先看看能不能成功救活裴绍再说吧。若是裴绍有个三长两短,小郡主她……”
“小郡主与裴绍到底是……”
辽鸢眼神回避,“你还是不要问了,这些事,说也说不清楚。”
“如果小郡主真的对裴绍有意,不如将裴绍一起待会带回大兴去,以裴绍的资质,足以辅佐小郡主,成为贤内助。”
“以裴绍的资质,他怎会愿意跟我们回大兴去?”
“若是小郡主——”
“小郡主是不会回去的。”辽鸢打断他的话,“我知道寻找小郡主这件事对于你来说是一生最重要的事了,我也知道她是你在这人间唯一的牵挂。你不甘心先王就那样离去,所以你将对于先王的所有期盼都加注在小郡主的身上。你希望她夺回王位,你希望她成为一代明君,你希望她带领大兴走向强盛繁荣,这些我都理解。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你寻找她的这十多年里,她是如何度过的?她已经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地成长起来,她已经习惯了齐国的环境,她已经接受了一个齐国平民的命运。也许从她离开大兴的那一日开始,她就已经慢慢远离了从雪家族的宿命,她已经不再是一个从雪家族的女儿了……你是不是也该放下了?”
他的话让穆逻无可反驳。
确实,虽然穆逻自己不愿意承认,但是他一直都知道,小郡主是不愿意回到大兴的。可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小郡主是先王唯一的孩子,她是大兴名正言顺的继承人,她才是应该坐在王位上的君主。穆逻不忍心先王的子嗣就这样流落在外,他更不甘心本应登上王位的先王一脉最后还是与王位无缘。
“若她真的贪恋权位,那么她大可以留下来做齐国的皇后,一手遮天,但是她并不在乎这些。”辽鸢继续道,“据我所知,她已经计划好,等齐国太子即位,她就要归隐了。”
穆逻怔怔地看了辽鸢一眼,“什么?”
“她宁愿回去守着自己的茅屋过日子,也不愿意留在华丽的皇宫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师父,你现在明白了吗?她已经成长为一个洒脱敢爱敢恨的江湖女子,而不是我们心里那个从雪家的继承人。她有属于她的憧憬她的生活,我们的出现,并不是她所希望的。”
“她背上的天斐花花纹,就是她这一生都解脱不了的命运。她是从雪家的人,就该担起整个大兴。谁没有自己闲云野鹤的梦呢,当初先王不也是游山玩水不肯归,可最后,她还是不得不回到远京,坐上王座。”
“师父希望她重蹈先王的覆辙吗?”辽鸢问道。
这一问,让穆逻彻底沉默了。
作为长辈,他自然希望小郡主能平安欢愉度过此生,但是,作为上一任王的侍卫长和大兴的将军,他又希望小郡主能担起大任……他是矛盾的,他的爱与他的责任相矛盾。他也很想反驳一句,成为大兴王不一定就意味着会重蹈先王覆辙,但是这句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成为王,一定会让她身处险境之中,这是毋庸置疑的。区别只是,那些危险会不会要她的命,又会在什么时候要了她的命。
穆逻开始动摇了。
侯府,大长公主在会客厅见到了自己的“女儿”,
碍于仆从在场,她没有做出任何有违常理的举动,只是询问了皇后的来意。
“我要一个姓柳的御医。”
“你忽然要御医做什么?”大长公主问道,“为什么会来……回东应城来?顺京出什么事了?”
“我只要那个御医,其他的,无可奉告。”
大长公主无奈,这才找借口将下人支开。
“你要做什么!”她压低声音斥责道,“不能安安分分留在你的凤明宫吗?你来东应城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说了,我要一个御医!”
大长公主不理会她,“现在就回顺京去!我派人护送你回去!你若是敢不从,我现在就杀了你!”
话音未落,夏此安手中的剑已经指在她的颈项,“我可以现在就杀了你。”
大长公主一惊,她一直把夏此安当成一个虽然有些小脾气但还是可以拿捏的傀儡,早已经忘了她是一个身手极好冷血狠辣的江湖杀手……
“……你要御医做什么?”她终于问道。
“救人。”
“我可以把人给你,还可以为你提供一应药物等。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夏此安看着她,“说。”
“留在侯府,连同你要救的那个病人一起。”大长公主道。
夏此安冷笑,她当然知道大长公主此举的意义,尊贵的公主不过还是想要控制她罢了。
“好。”她答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如果你敢动什么歪心思,我就敢血洗张家满门!”
大长公主心里一慌,忽然有些后悔留下她。
傍晚,裴绍被接到了侯府医治。和他一起被接来的,还有辽鸢以及穆逻一行人。
焱凌军去接人的时候,穆逻本来是有机会走的,但是他不放心小郡主,所以就一起跟来了。
大长公主也万万没想到,夏此安的同伙居然这么多,而且,这其中还有穆逻和辽鸢。
这要是冲突起来,都是能荡平侯府的角色啊。
大长公主此时是真的后悔留下夏此安了。
焱凌军将这些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一刻不敢松懈。
夏此安和辽鸢守在裴绍房外,等待着御医医治的结果。
这姓柳的御医确实有一套,让满城医者都束手无策的重伤病人,在他这里倒真的起死回生了。
夜半时,裴绍的情况终于稳定下来。夏此安和辽鸢被御医叫进去嘱咐了几句话。
“他的伤太重,且拖延时间也长,所以很是严重。重症下重药,我的药用的也猛了一些,不然根本无法保住他的元脉。现在人是平安了,不过心脉内脏衰弱,需要恢复。以后怕是无法动武用功。”
“恢复……要恢复多久才能健康?至于动武,他是这辈子都不能动武了吗?”辽鸢问道。
御医道:“想要恢复到健康如初,怕是要一年半载吧。即便是恢复了,也会偶尔病痛,这都是正常的。至于动武,一两年后,须得再慢慢精进了。”
“那就好那就好。”辽鸢向御医道谢,送御医出去了。
夏此安看着床上安睡的人,心里的大石头这才落地了。
她才不在乎他以后能不能动武,只要他活着,她就满足了……
精神松懈后,夏此安才感觉到自己的疲惫。
她和辽鸢已经有两日没有合眼了,也没怎么吃东西。
一直紧张着倒不觉得,此时放松下来疲累的感觉便越来越明显了。
她吩咐下人准备了吃食,并安排了穆逻几人的住处。
大长公主不放心,还是让几十个焱凌军士兵守在穆逻的院子附近。夏此安也懒得去管,她现在是自顾不暇了。
辽鸢看一看外面黑压压的守卫,丝毫不受影响,一边吃着饭菜,一边道:“我们一会儿是不是该喂裴绍点吃的呀?那个御医说,他可以适当地吃一点。他都几天没吃东西了,可别治好了伤,又饿死了。”
夏此安瞪他一眼,怪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喂点什么呢?要么就粥吧。”
夏此安吩咐下人去做。
辽鸢吃好了,起身关上门,这才和她说起正事。
“进来容易,出去可难。你想好怎么脱身了吗?”
夏此安愁容不展,“我先想办法把你们送到关外。剩下的,以后再说吧。”
“我们走了,定北侯夫妇必然会对你下手。所以在你安全之前,我们不能走。”辽鸢道。
“若有机会便赶快走,能走一个是一个,否则都耗在这里,我们谁都走不了。”她道。
辽鸢正要说什么,门被叩响。
“郡……殿下,粥好了。”
“进来。”
门打开的一瞬,夏此安看到外面城南那边升起一束烟火,在空中短暂停留,然后消失。
夏此安不禁皱了皱眉,“定北侯回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