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此安和辽鸢到达东应城时,天已经大亮了。
他们下马跟随进城的人一起列队接受盘查然后进入城中。
没有去找落脚的地方,夏此安先带着辽鸢去了新平阁的分属东应城的联络点,打听穆逻的消息。
“他们住在城东,那一片有不少外地人住着,彼此都不熟悉。但是具体的地址,我们也不清楚了。”新平阁的伙计解释,“总司的命令只是让我们大概了解情况,不许紧跟不许打草惊蛇,所以我们也只知道这么多。”
“城东……”夏此安沉吟着,“那里有多少户人家,附近的守卫有多少?”
“大概二百多户人家,守卫的话,也就是集中在东城门,不过,万一发生异常,官兵还是可以迅速包围过去的。”伙计提醒道。
夏此安淡淡一笑,“还不至于惊动他们。”
“如果云意姑娘要救人,我们可以跟随云意姑娘一起去。”
她挥挥手,“算了,此时人越多越乱,我们单独去便好。”说完她顺便嘱咐了伙计一句,“听说定北侯不在,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你务必提醒我。”
“好,我会发信号告诉你。”
夏此安带着辽鸢走了。
“我们就直接去找他们吗?”辽鸢问道。
夏此安这时候也不确定了,“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织了什么样的网在等着我,我们是该贸然去找,还是再做些什么准备……”
辽鸢说出了他的看法,“如果新平阁的消息属实,那么王上的细作混在穆逻的队伍里,必然会处处给他们添麻烦,扰乱他们的计划,我想,他们现在也许已经自顾不暇了。”
“若是这样,裴绍岂不是更危险……”夏此安和辽鸢对视一眼,上马往城东去了。
如果来时的传言是真的,那么裴绍重伤应该就是那个细作所为了。穆逻不会轻易将裴绍置于死地,因为按照辽鸢的猜测,他们还需要他的帮忙才能平安经过关口。而只有大兴王才希望裴绍死,所以细作此举必然是受大兴王的指使。他没有杀了裴绍,而只是将裴绍打成重伤任其自生自灭,夏此安猜想,大概是因为他暂时还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吧,毕竟他还要等她这个郡主去到他们身边,然后除掉她。
除掉继承人,这才是大兴王最重要的目标。
所以在杀了她之前,那个人都会想尽办法藏好。
可是,谁又能保证,他不会暗中在对裴绍下手呢,裴绍已经重伤奄奄一息,他的死,并不会引起穆逻的怀疑……
夏此安心里想着,愈发地焦急慌乱。
是她害了他……如果不是因为她,裴绍根本不会卷进这些阴谋之中,也根本不会遇险。
她的出现本就是一个错误。
……
来到了城东,他们无法继续骑马前进,只能徒步一家一户地去打探。
临近午时,他们也才仅仅排除了五十多户人家而已。
辽鸢已经有些坚持不下去了,“这么下去不是办法,我们不能盲目地去找了。关于他们的藏身之所,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夏此安心道,我若是有想法,还会这样一个一个地去找么?
两人一筹莫展之时,就见有一人鬼鬼祟祟在附近观察他二人。
夏此安侧过脸,声音压低,“你看见那个人了吗?”
辽鸢点点头,“我去抓他过来问问。”
话音落,夏此安还来不及回答,就感觉眼前一个黑影闪过,然后不远处响起了惨叫声。
夏此安眨眨眼,暗叹辽鸢的速度也太快了。
那人被带到了夏此安面前,辽鸢将他的手用力向后反剪,那人立刻痛苦地叫了起来。
“鬼鬼祟祟地在做什么?谁派你来的?”辽鸢厉声问道。
“我……我就是路过,小人在此居住,见两位面生,多看了一眼,并无他意啊。”那人狡辩道。
辽鸢看向夏此安,“怎么办?”
夏此安挥挥手,“杀了。”
刀还没有抵在他的脖子,那人便叫了起来,“郡主饶命啊郡主饶命!”
夏此安冷然一笑,“不装了?”
“小人不敢……”
“穆逻在哪里?”
那人手颤巍巍地指了一个方向。
辽鸢踢他一脚,“带路!”
这人正是当初在马厩见过夏此安的那两人中的一个。夏此安对他仍有些印象的。
绕来绕去终于走进了一处院子,辽鸢反手就把那人打晕在地,随后拔刀挡在夏此安身前,“小心有埋伏。”
夏此安的手早已按在了剑柄之上。
两人轻手轻脚地往院子里走了几步,才发现院子里静得异常,似乎没有人。
辽鸢示意夏此安在原地等候,他去屋里查探。
见辽鸢从几个房间出来都摇头,夏此安也直以为此处已经人去楼空了,于是随便抬脚朝着辽鸢没去过的一个屋子走进去,然而进去之后看到的景象让她震惊心痛到不能自已。
遍体鳞伤毫无生气的裴绍躺在那里,他身旁的一人手握匕首正要靠近他。
夏此安怒极,手起刀落,那人已经倒在地上。
“裴绍?裴绍?裴绍你醒醒……裴绍……”夏此安冲到他身边,一声一声地唤着他,手停在离他身子一寸远的地方,再不敢靠近了……
她不敢去触碰,更不敢去确认……
眼泪一颗接着一颗砸下来,她却没有察觉,手指颤抖着,声音哽咽,“裴绍……”
辽鸢也冲进来,看一眼地上的人,又立马来到床边查看裴绍的情况。他的手先是探了裴绍的鼻息,因为没有十分明显的气息,他怔了怔,又将手伸到裴绍的颈侧贴上去,这才感觉到了细微的脉搏。
“他还活着!”辽鸢激动道。
夏此安这才松了一口气,忍着哭腔,“怎么办?我们要怎么救他?他伤成这样……”
“别急……别急……”辽鸢握紧拳头,“我们想想办法……”
正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听上去是五六个人,转眼就进了来。
夏此安下意识地挡在裴绍面前,而辽鸢则拔刀挡在了夏此安的身前。
来人就是穆逻。
跟在他身后的几人见有人闯入,迅速拔刀,准备战斗。
穆逻一挥手,“放下。”
“将军?”
“你们打不过他的。”穆逻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
他身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将信将疑。
只听穆逻叫出一个名字,“辽鸢,别来无恙啊。”
辽鸢?!
穆逻的手下们都默默收刀往后退了一步。
这可是全大兴仅次于穆逻将军的武者,他们哪里是他的对手。
辽鸢行礼。
师父毕竟是师父。
穆逻又对他身后的夏此安行礼道:“见过小郡主。”
穆逻的手下一听,都跪地行礼,“郡主!”
若是换作平时,说不定夏此安还会感叹一番,可是现在她满心都是裴绍,别的什么都不在乎了。
“救活他。”她道。
穆逻低下头,“他伤得太重——”
“否则你们全部为他陪葬!”夏此安咬牙道。
跪在地上的人闻言都是一颤。
穆逻却正色地看着她道,“郡主,他不过是一个齐国人而已,你还是该以大局为重。”
“他就是我的大局。”夏此安坚定道,“救活他,否则大兴会失去继承人。”
穆逻不吃这一套,“别拿你的性命来威胁我。”
“不止是我。”夏此安看着他,“还有寒辰。不知道,大兴王她能不能受得了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样的哀痛?”
“郡主,你要明白自己的身份!”
“再没有比现在更明白的时候了!”夏此安高声道,“原本我还有些犹豫,但是现在我明白了。”
穆逻看着她眼底显而易见的恨意,心里微凉。
他想起之前几次见面,她对他只有提防警惕,到后来知道了身世,对他竟渐渐有了小辈对长辈的那种信任和尊敬,而现在,那些感情都荡然无存了,她的眼里只有恨意。
穆逻退了一步,“他伤得重,一般的医者只怕没有能力医治他……”
“你这是什么意思?”夏此安问。
听这话,好像在说裴绍的情况已经无力回天。
覃桠见气氛不好,接话道:“我们今日出去一是查看城里的布防,二来就是为裴长史找一个医者。奈何说明情况后城里大部分的医者都束手无策,只说候府里有一个专治外伤的御医,说不定还能试一试。我们正商量着将那御医劫出来……”
他们当然还是想要救裴绍的,毕竟要想出关,必须要有高位的人放行才好。裴绍是目前为止唯一能帮他们的人了。
夏此安听完,说道:“定北侯府是吧?那人姓什么叫什么?”
“姓柳。”
“好。”夏此安向前几步,走到辽鸢身边,“你守在这里。”
辽鸢知道她要做什么,伸手拦住她,“你疯了!这可是自投罗网啊!你忘了他们派人追到宁城去杀你吗?你现在要去候府?”
夏此安已经不管不顾了,“我要救他。”
“再等等,说不定还有别的办法——”
“他等不起了!”夏此安推开辽鸢的手,“你只管守着他,剩下的我来做。”
穆逻也阻拦道:“郡主,你不能去冒这个险。”
夏此安忍着怒气,手一挥,剑指向穆逻,人们一惊,却都不敢动。
“不要对我指手画脚的,我生平最厌恶被人管束。”夏此安冷冷道。
说罢,她提剑头也不回地出门去了。
辽鸢想要去追,有不敢舍下身后的裴绍,犹豫一下,还是选择留下来,相信夏此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