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三年来规模最大的一场战役,随着黄昏时敌军鸣金收兵而终止,双方都损失不小,而李玉成这一方,败局明显。
叛军近万人浩浩荡荡而来,最后凄凉寥落而归。
夏此安在城楼上看到这一切,心里也有一点不是滋味。
张却和江倦秋带兵回营。
她急忙下去查看。
江倦秋似乎受伤了,他的人搀扶着他,张却紧随其后。
“受伤了?伤在哪里?严重吗?”夏此安急得一连问了好多问题。
张却摆摆手,“先回帐里再说。”
夏此安看一眼张却身边的常骐,“去请何御医过来。”
进来帐子,张却也上前帮忙扶着江倦秋躺下,看其他人去解江倦秋的衣甲,他这才回过头来对夏此安道:“何御医不是还在行宫,太远了来不及,我还是去找军医来吧。”
她拦住张却,“何御医已经到了,常骐昨天接他到营地的。”
张却看一眼夏此安,微微点头,对她的未雨绸缪很是赞成,“那就好。”
江倦秋这边脱下了上衣,露出了伤处,夏此安和张却都上前去看。
他身上的伤很多,从手臂到肩背,几乎都有伤,最大的一道是从肩上划到背上的一道,也就是这一刀,刺破了江倦秋的战甲。看他衣裤上满是血迹,夏此安甚至怀疑,他的腿上也有不少伤口。
她看得都疼,不由得“嘶”了一声。
张却看她,“你不出去?”
夏此安眨眨眼,“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避嫌?不用吧……”
何御医进来,看到了她正要行礼,被夏此安一把拉住,“你先快些看看伤者。”
经过御医的一番诊断,江倦秋的伤并无大碍,但是需要养很久方才能好了。
“都是皮外伤,但是须得小心注意,这些伤口切莫化脓感染,不然,就不好治了。”何御医道。
“那就好,你且开些药,再弄些外敷的,先给他用上。”夏此安道。
何御医先是为江倦秋清理了伤口,从药箱里拿出不少外伤药散,一一涂抹,并嘱咐了用法用量,另外的汤药,他去让药房煎上了。
虽然上了药,但是很多伤口仍然在不断地往出渗血,此时江倦秋已经昏睡过去了。身边的人不时地为他擦拭渗血和汗水。夏此安还是有些担心。
何御医已经去医治其他的伤员了。
张却大概出去处理了别的事,这时候回来了,“你回去吧,我在这儿守着。”
“你去哪里了?”
“安排人打扫战场。”
“现在天色晚了,不如等明天再说。”夏此安道。
张却答道:“我也是这个意思,所以只是让他们先看看是否有我方的伤员,其他的,等明日再处理不迟。”
夏此安“嗯”了一声。
“他怎么样了?”
“上了药,就是有的伤口止不住血,他一直睡的昏昏沉沉的,方才有些发热了。”夏此安道,“不过外面伤员那么多,何御医现在忙着,我也不好把人唤回来,再等等吧。”
“好,放心吧,他身经百战的,这样的小场面根本不在话下。”
夏此安撇撇嘴,“小场面?小场面还受这么重的伤?”
“他跟赵文蒋手下的几个悍将对上了,你知道,他是个不管不顾的,总是冲在前面……”张却说着慢慢坐下来,喝了一口水,“你快回去吧,他现在这样子,你也该避避嫌,不然以后又流言四起,你不在乎,也要为江统领和江夫人考虑啊。”
他的话,夏此安是听进去了,江统领夫妇伉俪情深,她可不希望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害了他们夫妻两个。
“你跟我来。”她起身,冲着张却使了个眼色。
张却以为她有要紧事要跟他单独说,所以手托着桌边站起来,跟在她身后去了她的帐子。
谁想,夏此安竟然翻找出一堆药瓶,朝他一扬下巴,“衣服。”
张却怔了怔,“你这是……要给我上药?”
夏此安拨弄着手里的几个瓶子,“我也不想,但是方才何御医给江倦秋上完药,你不知跑到哪里去了,现在你倒是回来了,可是何御医他又腾不出空当了。再拖下去也不好,所以我来吧。”
张却有点抗拒,“不用了,都是小伤,一两日便好了,真的不用。”
夏此安叹息一声,“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姑娘家都扭捏呢,你若实在是不想,那你把这些药拿着,去找你的人给你涂,这总行了吧。”她把药推到他手里。
张却看着手里的药瓶,没有动。
他身边现在实在没有人能帮上这个忙。常骐已经被他派出去执行别的任务,其他的人不是受伤了就是在安置伤员。他就是为了不添乱才不说自己负伤的事,现在去找人,岂不是白忍了这么久……
夏此安看出他的想法和难处,又把药瓶拿过来,“脱吧。方才是为了避嫌,现在我和你也没什么好避的了。反正是亲兄妹,难道别人还能说出花儿来?”
“我们不是啊……”
“啰嗦。”夏此安瞪他一眼。
张却慢慢悠悠地解开了战甲还有衣带,露出伤处。
“都这样了,还说没事?”夏此安训他,“你心里连个轻重缓急都没有么?”
“我这就是轻的缓的呀。”张却还嘴硬。
夏此安懒得理他,上手清洗伤口。
张却还是觉得别扭,不时地动一动。
“你就把我当成张栖梧,别想那么多。”夏此安轻声道。
张却啧一声,“你个小姑娘家,小小年纪,倒是不害臊。啊,疼,你手轻点……”
“闭嘴吧你。”夏此安拿着药粉轻轻洒在伤口上,“从前我在阁里的时候,身边的人受伤,都是我上药包扎的,他们都说我心细手巧。这些药也是新平阁的,虽然不比何御医自己调配的,但是药效也不错。”说着,她拿出绷带给张却包好。
“栖梧她……怎么样了?”张却忽然问。
夏此安收拾了药瓶和染血的布条,“听阁主说,一切都好,只是还在闹着要见寒辰。”
他们并未把真相告诉张栖梧。
张却沉默一会儿,“寒辰呢?没出什么事吧?”
“没有,好好地在行宫待着呢。”夏此安道,“他那一身伤,也得养个一半个月的才能好,所以他暂时也不敢胡来。”
张却缓缓穿好衣服。
“这些药你带着,等你手下的人得空了,再给你上一遍。或者,你可以再来找我。”
他把药瓶拿好,“多谢了。你歇着吧,我去外面巡逻。”
“好,小心伤口。下半夜,我去换你。”
张却走了,夏此安这才脱下战衣,躺到自己的榻上休息。
方才一直紧张着,现在一躺下来,才发觉自己已经很累很累了。
来不及想别的事,她就沉沉睡去。
这一夜,人们都是极其疲惫困倦的。
因为心里惦记着军营的事,所以夏此安在子时半刻便忽然醒了,她迅速地穿上衣甲,拿着剑出门去寻张却。
她找到张却的时候,他正带了一队人巡逻回来。
“我来了,你回去睡一会儿吧。”夏此安劝他。
“不用了,我坚持的住。”
“去吧。我替你。”
张却看一看夏此安,终是点点头,“好。”
夏此安跟着他走了一段,“伤怎么样了?”
“不疼了,不妨事。”张却道。
夜色静谧沉静。
“我们上一次像这样夜里漫步说话,还是鹤洲大战的时候。”她道。
张却一笑,“是啊,那时候我们怎么也没想到,你我此生会再见面。”
“是啊。”
边说边走了张却的帐前。
“需要我帮你上药吗?”
“不用不用,常骐回来了,我让他来。”张却摆摆手。
夏此安一笑,“那我去巡逻了。”
“今晚辛苦你了。”
夏此安挥挥手,转身往回走。
巡逻的那队人也换了一班,跟着夏此安继续查看营地。
转了半圈,常骐迎面过来。
“是张却出什么事了吗?”夏此安问。
常骐摇摇头,“将军让我来陪着殿下。”
夏此安领了这份心意,没有再推辞。
奈何常骐从前和她闹得太尴尬,所以两个人也没有什么话说,一路上都沉默着。
终于熬到了天亮。
早饭时,他们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暗探打听到,李玉成似乎中毒了,怕是撑不了几日了。
坏消息是新平阁送来的,他们打听到了穆逻的踪迹,穆逻似乎要把裴绍送往北方。
夏此安和张却商议许久,不知道该怎么办。
李玉成那里,这一次败仗之后,他们估计也气数已尽,没有什么威胁了。
棘手的是裴绍,穆逻要带裴绍北上,怕不是要把裴绍交给大兴王。大兴王究竟是要拿他换寒辰,还是要杀了他泄愤,就不得而知了。
要怎么救人呢?
新平阁虽然知道了穆逻的动向,但是不敢轻易和穆逻交手,因为他们没有战胜穆逻的把握。
夏此安心里明白,这件事只能是由她去解决了。一来她的武艺足以自保,二来,有她的身份做掩护,穆逻不会真的伤害她,三来,寒辰在她的手上,她是有谈判筹码的。但是,她又放心不下顺京这里。虽然这场战争最终的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但是她又不敢松懈。
张却原本是不愿意让她去的,他是担心她。不管她是被穆逻带走还是出任何的意外,都会对大齐产生翻天覆地的影响,他不愿意冒险。可是她若是不去,裴绍又该怎么办呢?
最后,还是夏此安说服了他。
“也罢,你要保重啊。”
夏此安走时带了辽鸢一起。
辽鸢是大兴人,又是穆逻的徒弟,自然帮得上忙。还有就是,放辽鸢和寒辰一起,她担心辽鸢会受寒辰的教唆,倒不如把辽鸢带走,这样全岳一个人对付寒辰,也是绰绰有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