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10
虫安2025-10-28 15:592,313

陈畅斜躺在沙发上,口渴体乏,意识也沉得厉害,却久久合不上眼皮。还不到凌晨两点,海三的司机就过来了。她以为回家,司机却说,去船厂。等她下楼,海三已在一艘小艇里抽雪茄。

她一上艇,海三就说:畅畅啊,你对我的身体已经很熟悉了吧?

陈畅:我光晓得你身上很多的疤,其他地方我不敢看。

海三拧紧拳头,伸到她的脸前:虎口。

她有轻度近视,还没来得及配眼镜,就把这只大拳头端到眼前,仔细地看。

陈畅:是一个虎头吗。

海三:用鸽子血自己刺的,当时挺傻,听人讲用鸽子血刺老虎,平常看不出来,喝了酒就有一只虎头冒出来。这是瞎话。

陈畅:好神奇,我今天来之前正喝红酒,喝着喝着也有一只老虎冒出来。

海三:你是想我?还是怕我?

陈畅不好回答。

海三:我跟你讲一讲这只老虎。16岁的时候,我跟着两个哥哥出来跑船,遇了江匪。七八个壮汉端着刀斧登船,我们三兄弟打不赢,二哥的耳朵被削掉一只,大哥的手指被剁了一截,我的后背也挨了一刀。尽管都负了伤,三兄弟却紧咬牙关,谁也不说船上藏钱的位置。

陈畅:钱比命还重要吗?

海三:江匪在船上找了一圈,就把藏在床板下面的几沓钞票翻了出来。我大哥跪着求江匪,这是购沙买油的款子,你们把我的命拿走,款子不要拿。

陈畅:钱真的比命重要。

海三:我们三兄弟都没娶老婆,为了跑船,卖了祖宅又筑起了债台,那当口,钱比命香。江匪也一样,我大哥的命有什么好拿的,就把我大哥打得败相,抢走了钱。当晚,我大哥便投了江,尸体都没捞到。二哥胆子小,经历这种事后再也不敢上船,一直在老家种地。我现在吃的蔬菜,都是他那边送过来的,无公害。

陈畅没得什么可回应的,就把烟灰缸伸去海三的面前。

海三抖落一截雪茄烟灰,接着说:我拳头上的老虎,是照着火柴盒上的图案刺了个样。可这江面就是丛林,弱肉强食,我从16岁开始,命就豁出去了,自己的命不重要,别人的命也不重要。我决心变成一只老虎,你不吃人,人就吃你。

海三:一会儿带你认识的人,就是个江匪,窝里斗黑吃黑,被自己人绑在机房里浇油烧,我跑船路过,搭手救了他。命活了,脸烧毁了。

陈畅:那他会不会就是当年抢你们的江匪。

海三:有可能,但不要紧,因为他知恩图报,帮我做事。跟人打交道多了,发现人远不如匪。

聊天的功夫,快艇开进了长江。枯水期的江面搁浅了几十条沙船,接长龙一般,每条船上都养了狗,一到夜里,河道上的犬吠声此起彼伏,延绵数公里。

夜雾笼罩着长江,四周地狱一样黑,像有一张吞光巨嘴,把快艇的远光灯也吸得昏暗。

夜风割脸,狗疯了一样叫。

陈畅缩起身子,两条胳膊将自己紧紧勒住,预感很是不好。她搞不清楚,今天的海三很不一样,究竟带她干嘛?江风把船晃得直抖,她像一颗闷在盅里的骰子,命运的大手抓来晃去,将要开出点数。

快艇不知开出多远,终于停了,泊在运河里一家船厂的码头。厂门敞着,正有焊工夜间赶活儿,火花穿透夜雾,零星的火光落入江面。

陈畅的脸被江风吹麻,脖子上起了几颗风疹,蚊子包一样,越挠越痒。从小姑妈就嫌她难养活,说她小鸡肠子奶猫的胃,吃什么都不吸收,肠胃炎每年两犯,雷打不动。肤色虽然白净,也是病态,对什么都敏感,冷风天里逛一圈,身上就起小疙瘩。

她晓得自己敏感,也正是这样敏感,积攒多少的仇和恨,才变成今天这样的麻木和不仁。她预感今天不对劲,本能间强逼自己麻木起来。

她跟着海三走进船厂,犬吠声忽然停了,只有电焊的火花声,衬得江上的夜一片死寂。她见修船台的起重机上吊着一个人,封眼蒙口,异常痛苦。一个满脸烧痕的男人迎了上来,他块头不大,腰间别着一把匕首。

海三跟他点了一下头,算打了招呼,径直靠近吊着的那人,上下瞅了瞅:是那个律师吧?

男人:海哥放心,不会弄错。

海三蹲下来,扑了扑那人裤腿上的灰:你保住了倪水水的命,那你自己的命就得放这。我海三的儿子不能白死,你到了那边见了耀祖,跟他好好解释。当律师的,嘴皮子好。

那人挣扎了几下,老狗一样哀喘。

海三起身,朝陈畅走来。他盯了陈畅两秒,陈畅不敢对视。

海三:这是我兄弟,来的路上我介绍过他了,现在让他教教你,怎么杀人。

陈畅吓得发抖,跟海三求饶:耀祖不是我害的,我一直听话,一直很乖的。

海三:我这个人做事,讲究头尾。头是你,尾是这个吊着的人。你开始了一桩我最不愿意面对的事,他给了我一个最不愿意接受的结果。你把他捅死,你跟我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以后我一根手指都不沾你,认你当干女儿。

男人拔出了腰间的匕首,逼近陈畅。

男人:世上最难的事是杀人,最简单的事也是杀人。

江面的犬吠声又冒了出来。

陈畅往后退,浑身翘起鸡皮疙瘩,双手紧抓裤子。男人将匕首丢到她脚跟前,指着火花四溅的焊台:那只铁箱子马上焊出来了,你可以过去看看,装两个人够不够?

陈畅不敢再往后退。

她晓得,自打坐进宝马,就没了退路。男人逼近她,船厂的照明灯拉长身影,像一大团墨,淹没着她。她强逼自己麻木,抓裤子的手狠掐大腿,掐出了血,从裤子里透了出来。深呼吸,再深呼吸,终于下了决心,弯腰拾起那把匕首.......

陈畅到家的时间,已过凌晨4点,做早饭的人出摊了,巷子里一股油条豆浆的气味。

她一进屋,就钻进了被窝,脑子里嗡嗡的,爆炸了一样,全是犬吠声,声浪托起她又摔砸她。一只老虎从烟雾里走出来,犬吠停了,老虎一下跳来床上,虎口大张,啃食着她。她身上冒血,却没有痛觉,每颗虎牙都被她看得清楚.....人一下惊醒,满身大汗,喝了一大杯水,继续躺下,眼皮合上不久,客厅忽然亮灯,家里乌烟瘴气,姆妈竟在佛龛前跪拜。

她走过去,冲姆妈大叫:你怎么回来啦?

姆妈不答,念咒斩香,香气和火星幻为一条巨龙。

她满身怒气,质问:天不亮搞什么迷信活动?

姆妈:做法驱伥。

她一愣:什么伥?

姆妈:鬼,被老虎吃掉的人变成的鬼,又专门帮助老虎再吃人。

巨龙幻为三把利剑,朝她的胸膛飞刺而来,头皮发紧.......她惊醒,原来是个连环梦。

继续阅读:第五章.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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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筏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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