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把月，陈畅没进过校门。
一入夜，楼下就出现一辆宝马，车灯闪烁两次，她便下楼，钻进车里。
每天出门前，爹爹都在喝酒，最近他不缺钱，家里就没处下脚，到处是酒瓶子。她从他身边路过时，他总是翘一下腿，小孩子使绊子一样，咧开一张黑牙大嘴，醉醺醺地讲：这么晚又要出去，你要么当二奶要么当人家的干闺女，我好歹收一笔大钱。
她不接话，从他身上跨了过去。
次日八九点的时辰，司机又送她回来，她拎着大包小包，进门甩鞋，钻被窝补觉。醒来时通常是午后4点，她冲澡刷牙，赤条条地站定，在镜子里检查自己。晚上7点一过，她开始穿戴打扮，8点下楼，钻进宝马。
豪车驶入县城最繁华的地段，夜景在车窗上流溢，她像一位发光的公主，赶赴一场豪华夜宴。
司机先把她带去商场，她盯住3秒的商品，司机就会买单。9点半，司机就把车开到圩边，改驾快艇，将她带上红堡。
红堡的套房里，穿着浴袍的海三坐在沙发上，一边喝酒一边等她。房间里除外海三，还有北岭高中的4名高级教师，拿着教材，在沙发上候着。他们曾是小教主的家教，小教主死后也不准离职。她一进门，小班课就开始了。
海三喜欢听她朗诵文言文和诗，尤其喜欢《沁园春.长沙》、《登高》、《念奴娇，赤壁怀古》。小班课上到凌晨12点，司机将4名教师送回住处，海三就让她朗诵这三首诗。这些天听下来，他也能跟上几句。
“怅寥廓，问苍茫大地，谁主沉浮？”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
“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诗文的节目搞完，接待会搬来投影仪，播放小教主生前的照片和影音，海三开始跟她交心。
日复一日，同样的生活过了20多天，她一点也没厌，除外一丝丝的恐惧，反倒害怕失去这份病态的华贵。
那天的小班课刚结束，到了交心的环节，海三忽然讲：畅畅，我跟你讲我小时候有多可怜，我帮人家放牛，没学上又想上，就踩着牛背翻学校的围墙，一堂课偷听下来，牛不见了，回去被家里人吊起来打。你看，我这后背还有条疤。
他将浴袍解开，胸口的体毛像火药，炸出一条黑线。他微微侧身，露出满背的刀疤，酒精泡透的身体鲜红透亮，连带那些伤疤也闪闪发光。
陈畅：叔，你背上可不是一条疤。
海三：你用手指头摸摸，有一条粗的。
陈畅伸出一根手指，滑过满背的伤疤。
海三：是不是有一条像蜈蚣？
陈畅缩回手指，点点头。
海三：我小时候瘦，禁不得打，家里人下手重了一些，我就皮开肉绽，骨头都露了出来。得亏我姆妈是裁缝，给伤口撩上了几针。姆妈哭得眼皮子都肿了，只叫我要多吃饭，抓紧强壮起来。
海三又喝了半杯红酒，又剪了一支雪茄，接着说：你和耀祖这一代小孩，投胎就中了头彩，生下来不用吃苦，还有学上，可惜都好像跟书本有仇，不肯读书。
陈畅不敢吭声。
海三：耀祖有今天，一半的责任在我。耀祖还小的时候，我贪色贪得厉害，每天醒来身边都躺两三个女人，耀祖的亲娘蛮能忍，早上做好所有人的早饭，还帮那些女人洗裤头，跟她们姊妹相称。那当口，我很是风光，每天都被各种人架在肩上，社会上的人羡慕我羡慕得要死。我并不晓得，这些事情对小孩子的影响有多大。耀祖搞了那些事，我才懂什么叫上梁不正下梁歪，耀祖在女人这方面已经放纵得没边。
海三点燃了雪茄，一嘴一嘴抽着，烟雾腾起，雪茄的香气扑来陈畅的脸上。
海三：色字头上一把刀，我很早就跟耀祖说了这个道理，也从中医的角度吓唬他，一滴精十滴血，我也开始以身作则，禁欲好些年。在教育他这个性的方面，我出尽了力气，毕竟我文化水平不高，粗人一个。耀祖好像也乖了不少，平了他那些花案子以后，就再没惹过大麻烦。我是怎么都没想到，他最后还是死在了女人的身上，死在了你的身上。
陈畅吓得一抖，赶忙辩解：叔，不是我害的耀祖。
海三的眼睛还盯着陈畅：我不怪你，你们俩处朋友的，是吧？
陈畅赶紧点头：对对对，我是耀祖的马子，我跟警察也是这么讲的，我是自愿和耀祖发生关系的，他从来没强迫过我，我口供上也是这么讲的。
海三：耀祖走了的这些天，我每天都好像能看到过去的自己，我就很吃惊，我就觉得我三瞎子到底撞了什么样的大运，能从那些争抢、厮杀和痛苦里走到今天。
又说：社会相当不好混，每一笔钱都沾血，每一笔钱都沾着“是非”。我从来都不敢让耀祖走这样的一条黑路，我怕他撞不上我的那份大运。
又说：我只想他用功读书，只想他白白净净，靠读书读出个人上人，不要像我一样，当一头伤痕累累，只懂咬人的野兽。
他抖落浴袍，撂了雪茄，裸着布满伤疤的上体，步步逼近。陈畅吓得往后缩。
海三：耀祖是我由黑变白的所有希望，为了他我禁欲已经3年，现在他没了，我什么都不禁，黑就黑个彻底。
陈畅不敢动弹。
海三一下捧住了她的脸：耀祖吃过的菜，我也想尝尝味。今天不交心，你也别回去了，现在就去洗澡，陪我在这过一夜。
陈畅没有了表情，内里却心潮澎湃。
她还稚嫩，洗完澡出来，便想方设法展现自己，迎合着海三，试图从强者身上摸来自己那把命运的钥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