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过后，陈畅吃过晚饭就化妆，可宝马好些天不来，她心里空落落的，竟有些失落。
她从来没有过今天这样的感受，矛盾得要死，一方面是将身体交付给强者的恐惧，另一方面又是日渐膨胀的虚荣心。
她的房间里堆满了商品，床下塞了几十盒新鞋，衣柜的门也关不紧，挂满新衣裳，化妆台上的高档货挤得掉到地上，碎了一瓶精华。所有之前买不起的东西，这20多天，她买出了一个无底洞，越多越不够。
每次坐进宝马，摇下车窗，她将手伸出窗外，县城的灯火像是一把都能抓来。她再不是孤苦糟烂的女孩，只要顺从这座城市的主人，就有可能成为这座城市的公主。宝马不来，公主梦也就碎了。
她爬进床底下，缩成一团，成堆的鞋盒被她挤倒，一下将她埋没。
她买鞋有瘾，搞不清为什么不断地买鞋，就嘲笑自己，又不是八爪鱼。鞋子多了，却不能加持脚力，将她带去安全之地，恐惧一来，她还是习惯躲进床下。
床下的视角，更加看得清家中的衰败和畸形，天花板翘起墙皮，灯罩上布满飞虫的尸体，冷绿色的地砖也是污渍斑驳。
车灯在房间的窗户上闪了一下，她从床底下爬出来，整理了一下头发，趴窗台上看。楼下不是宝马，是一辆现代。她缩回身体，眼神空了，呆呆地坐在窗台上。不一会儿，门响了，她慌急了，跑到客厅，盯着爹爹开门。
爹爹只留一条门缝，用一只眼睛盯着门外的人：啥宁啊？！
外头的人问：陈畅在吗？我是倪水水的律师，有事找她。
爹爹往她这边看了一眼，她冲爹爹摆手，爹爹就朝门外吼：找错地方了，没这个人。
吼完马上关门，却被一只挤进门的大脚妨碍了。
爹爹又吼：你什么屌人啊？！说了不在，硬往里头挤！
外头的人将一张面孔挤进了门内，是朱水圣，他很强硬：你没说不在，你刚才说，没这个人。
爹爹恼羞成怒：你还挑起道理来了！给我滚！
爹爹脚对脚，踢朱水圣。两人较劲了几秒钟，爹爹败下阵来，朱水圣的半个身体挤进了门，占据了主动性，再一用力，就能进屋。
爹爹抵死门，叫嚷着：妈了个逼的！畅！快报警！
朱水圣一点不慌：水阳我认得一大半的警察，报警就抓紧报。
陈畅撂下一声“傻逼”，摔门进了卧室。
朱水圣冲着卧室门喊：陈畅！我长话短说！倪水水能不能活命，只差你两句话的事！
门里没有回应。
又喊：陈畅！人要有良心！倪水水去竹林，是听见你的惨叫，本意是想救你，她在车里捅人也不光是为自己，也有见义勇为的念头。
门开了，陈畅抓着一只拖鞋，砸向朱水圣：老子不需要她救！老子不需要她见义勇为！她的事干嘛来烦我？！
朱水圣也不退让：因为你恩将仇报！笔录上撒谎！
陈畅指着朱水圣，眼睛也直愣愣地盯着他，一字一句地讲：我没有撒谎，我就是海耀祖的马子，无论他怎么搞我，都是我自愿的！
朱水圣：搞不搞的都是你自己的事，我指的是，你在竹林被海耀祖虐打，倪水水也在竹林被海耀祖虐打，打你们的工具是竹条，这两个细节怎么不讲？
陈畅：我干嘛要讲？我忘掉了我干嘛要讲？
朱水圣：你说你忘掉了，那也就是说，海耀祖在竹林用竹条抽打过倪水水，这种行为确实发生过的。
陈畅：发生过又怎么样呢？她自己找上门的，她就得自己受！
朱水圣：那就是说，并不是海耀祖打车时碰上的倪水水，而是打车之前，两人就碰上了。
陈畅：你不要再套我话了，我告诉你，你也告诉她，她捅死的人，是海三的儿子，她现在的命，只能由天定，海三就是水阳的天。她要吃了枪子，我陈畅能为她做的，只有去坟地烧纸。
撂下绝话，陈畅摔门进屋，过了两分钟，她听见楼下响起汽车发动的声音，趴到窗台上看，楼下的现代驶离后，她吊了很久的一口气，才松下来。可是夜里睡觉，身体就像绑着一块巨石，拖她沉入梦底，苦不堪言，眼泪把枕头沾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