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4
虫安2025-10-28 16:002,941

要说水阳县最大的变化,当然是高楼、高铁、商城,眼睛瞧不见的地方,变得厉害的还是人。官场上县委4套班子全都落马,商场上涌来很多的新面孔,黑道也被除根断代,再不见混世打杀的魔王。

世道好像是太平了,老百姓却比从前更加忙碌更加心焦,55岁到65岁这一拨最早的农民工,一下失去了退休资格,儿女的房贷车贷给他们老化的血管注入了兴奋剂,让他们那身老掉牙的瓦工、木工、油漆工的手艺一天都歇不下来。县城的房价抬到了最高价码,一万三一平米,他们的工价也突破了300一天,一身朽骨变卖出最高价值,却是去填子女房贷的窟窿。

唯一不变的,好像只有通贤街上的阿福呆子,12年前坐在街角修表,12年后还在,修表的那张烂桌子也没换一张,贴满了AV女优的画报。阿福半痴半傻,却天生一双巧手,不仅自通修表,修收音机、电视机、发动机......凡是螺丝刀能够捅开的东西都能修。当然,傻子也有不傻的时候,修表最松快。

表修多了,阿福就修出了一些道理,他总对修表的人说同样的话:一只表彻底坏了倒好,彻底坏了也就停了,停了的表一天的时间总能对上两次,最糟糕的就是走时不准的表,时间一次都对不上,满盘都错。

修表的人就说:阿福啊,你从哪里又捡了破书烂报,读来这样的妙话。

阿福说:我自己悟到的好不好。你看看水阳街上的人,都像一只只走得蛮快的表,越走越不准,好像赚了蛮多的钞票,都被楼房吃掉了呀,还有被假银行吃掉的。

修表的人说:阿福牛逼的阿福,你就是那只坏了的表吧,坐在这里雷打不动,你不欠银行钞票,抬老婆的钞票攒得出来了吧?

阿福的面孔胀得通红:钞票我够的呀,抬老婆不要抬,女人我不想的。

修表的人去扯他桌上的画报,他就骂:傻逼东西,我把你的表敲通掉!

身旁瞧热闹的人已经开心得不得了,都来哄他:阿福阿福,不要跟这种人计较,待会儿收他两倍钞票么好了。

还有人起哄:阿福,不要讲哲学课啦,听不太懂,讲讲国际国内的时政新闻呀。

阿福修表,有讲不完的新闻,身后就站着好多的人。

阿福咳了两下,清了清嗓,讲:你们往后修表,都不要扫什么微信啊支付宝了,以前我是迁就你们,后面我统一收钞票的。这些电子的东西都不牢靠,晓得吧,美国那头有个按钮,跟发射核弹一样的按钮,美国佬一按下去,中国的电脑手机统统死掉,你们那些数字钞票再寻不出来一张。

有人喊:不得了不得了,都要听阿福的话,水阳县的银行马上被洗劫一空。

又有人喊:阿福对美国的情况相当了解,阿福下班是不是就去白宫睡觉,跟特兰普也是上下铺的兄弟。

大家哄笑起来。

阿福很是严肃:特兰普有什么了不得的?我才不要跟他当兄弟,贸易战打得这样厉害,往后我修国外牌子的表,价钱要涨。

有人调侃:阿福不得了,贸易战打下来,阿福就成水阳首富了,以后你们看见阿福,该打招呼打招呼,该派香烟派香烟。

大家都“好好好”。

阿福:水阳首富又有什么了不得的?我跟你们讲,特兰普也一样,背地里都是龌龊事。两人一起过来修表,我正眼不瞧他们一下。

很多人笑得前仰后合,直嚷嚷:我们比美国总统有排面。

大家也不饶阿福,又叫他讲讲特兰普的龌龊事,阿福讲话讲得嘴干,没多大的性质了,就讲:萝莉岛的事情你们都不刷手机呀,自己刷刷么,什么都晓得哇。权财性是三胞胎,不管水阳首富还是美国总统,皮肉和骨头也没什么两样。

有流氓声音冒出来:鸡巴还是不一样的。

又是一阵哄笑。

大家趁势,哄阿福讲讲水阳首富,阿福一点不傻,就讲:你们谁去对面的肯德基,打一杯九珍果汁,我就跟你们讲,你们刷手机都刷不到的事。

倪水水也过来修表,见有人真去肯德基,端给阿福一杯九珍果汁。她想到昕昕也爱喝它,以前没给敞开喝过,她怕糖分太高,小女孩子家家的,恐怕要胖得变形。现在见阿福喝,想到以往对昕昕蛮多不好的时候,一下子难受了起来。

阿福灌自己一嘴果汁,讲:美国有一个萝莉岛,我们水阳有一个长三堂子。

大伙儿的脚都往前紧了紧,耳朵根也都竖起来听。阿福不修表了,拿着一把起子,在桌面上一点一戳的,像个说书人一样开讲。

他先提到固臼湖,湖心泊着一艘漂亮的船,红顶红窗红门,一眼望去,红彤彤的,很是喜庆,365天都像吃年夜饭,名字也漂亮,叫“红堡”。水阳人贪红,红色喜庆、招财、吉利。红,在当官的人跟前当然最讨喜。红堡里进出来往的人非富即贵,都是县、市政商界的红人,时不常还有省领导登船。

红堡由一艘3000吨级的沙船改造,船仓改成了四层楼房,一楼迎宾接待,二楼设宴吃饭,三楼棋牌影音,四楼桑拿套房。船上配有18个女招待,学琴棋书画,学泰式推拿,学房中秘术,个个都是“三好学生”,无数权钱在红堡上隐秘交易。红堡是一艘政商勾兑、权益兑换的淫船,上得来堡的男人,都能当这淫船上的王。18人里出了一位头牌,一年前年将将十八,白净可人,钢琴能弹十级.......

听到此处,倪水水想自己家昕昕一年前也将将十八,也白净可人,心脏就像一条越拧越紧的毛巾。她又想当年虽逼昕昕学琴,昕昕弹一曲《世上只有妈妈好》都磕磕巴巴,钢琴水平肯定过不去十级。想完这个,才长舒了一口气,重听阿福讲话。

阿福讲,头牌招待要配头牌的人。

一年前,红堡上来了个人物,来头极大,什么级别什么身份,大到了保密级别。刚上船,大人物脸色不好,据说是在澳门赌钱,输掉蛮多,全是腾挪的公款,回去不好交差,经人介绍,便寻上红堡,向船主借债冲账。船主得了巴结大人物的机遇,不仅帮其填债,还奉上一道“转孕”秘术,习得此术,将来上了赌桌,逢赌必赢。

转孕是“转运”的谐音,挑个少女,让她受孕,再让她流产,精气在少女的子宫里经历一轮运转,霉晦就能排出去,运势也会重新旺起来。高人属实很高,将男性的色欲和迷信完美结合。船主将秘术告知大人物,大人物听得瞳仁放大,马上就要“转运”。

头牌招待就配给大人物“转运”,赌运要转,官运也得转,一个年头转下来,船主和大人物的关系越转越牢靠,头牌招待的肚皮却越削越薄,身体被糟践得不轻,精神也出了问题。

阿福讲完红堡新闻,天色发黑,眼前一张张的面孔却鲜亮发红。孩子放学的点到了,不少人还意识不到,呲牙咧嘴地议论了起来。

有人讲:阿福,我不信水阳有这样的事,我是天天在水阳街面上跑的人,这么大的事情,不可能只从你的嘴巴里刨出来。

有人听故事听出了气,讲:阿福,你讲话要当心,脑子已经不灵光,不要舌头也被人割走。

阿福也来了脾气,就轰他们走:都走都走,要不是喝了你们一杯果汁,我没什么跟你们好讲的,你们都是眼睛长在屁股上的人。

人群散了,一个瘦小的身影贴了上来,贴得很紧,把阿福吓得一抖。

是倪水水。

倪水水:阿福,你刚才讲的事情到底是真是假?

阿福面对这样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有些发怵,好声好气地讲:我姆妈的同年,在红堡上烧灶,这些事兴许是她听来的,也兴许有亲眼所见的,反正在心里憋不住了,当秘密一样吐给我姆妈,正好被我听全,今天没绷得住,逞能一样讲出来,现在也蛮后悔。

倪水水又贴上去一点,快要不给人留空隙了,两只手抓紧阿福的袖子,乌紫的嘴唇在抖:那个头牌招待叫什么名字?

阿福:我不晓得。

水水:不叫倪昕是吧?!

阿福:我实在不晓得。

倪水水眼睛发痴,身体僵直,嘟嘟囔囔:不可能的不可能。

阿福的袖子被她的指甲抠出了洞,他小心翼翼,一边尝试掰开水水的手指,一边劝:下面人的眼睛,永远看不见上面,嘴递嘴传过来的话,都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你听了不舒服,就只当耳旁风。

倪水水的手忽然一松,脊梁垮掉,昏天黑地,瘫坐下来。

阿福架她都架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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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筏入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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