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堡已和往常不一样,船身的红漆都被铲除,华丽的外饰也清除干净,像一块被车铣刨磨的钢料,不遗半点旧貌。
最近两年,“扫黑反腐”的声势越搞越大,海三自知红堡难保,将它改头换面,办完今晚的宴会,立马凿底沉船。
堡上所有的房间都清空了,唯独宴会厅保留了装修和座椅,8只巨大的水晶吊灯早早亮起,到处喷了高级酒店专配的香氛。服务人员全都化妆,喷了发蜡,佩戴饰品。6个厕所都派了保洁阿姨守门,她们的穿戴也不马虎,穿着高跟鞋,涂了口红。
倪水水登上红堡的时候,安保拦下了柳兵兵,她一个人走进了宴会厅,前脚刚踏进去,8只吊灯熄灭,灯光一下暗了,一辆黄色出租车缓行而来,车头绑着鲜花和蛋糕,蛋糕上用水果拼写了“庆祝新生”。
倪水水心慌慌的,只顾大喊:昕昕!昕昕!
车窗落下,倪昕被蒙眼封口,五花大绑地歪在后座,身旁挨着一个打赤膊的光头,刺了花臂,胸口还刺了吃人的虎。
光头挥手示意:去驾驶位。
倪水水的胳膊伸进车窗,拉拽倪昕,失声尖叫:昕昕!
光头揪住她的脖领,吼道:让你去驾驶位!
倪水水怕倪昕受到伤害,开门上车,方向盘上摆着一把匕首,吓得她发懵。
光头命令她:把车开到那。
光头指着宴会厅的一道暗门,倪水水发车,也就几米路,却开得相当艰难。暗门开了,海三坐在一张红色的总统沙发上,看戏一样的姿态,端着一杯红酒,叼着雪茄。
他冲着倪水水讲话:我想看看你怎么捅死耀祖的。
话音刚落,车里的光头便侵犯倪昕。
倪水水吓得脸抖,哭着求饶,也不顶用。
海三一遍遍激她:捅呀!你不心疼女儿吗?
倪水水咬牙蓄力,想开车撞向海三,油门已被塞死,提不上速,车头顶在门框上,无法进退。倪昕在后座疯狂挣扎,光头也被车子撞击的惯性,甩飞了身位。
海三让手下控住倪水水和倪昕,又让光头复原刚才的体位,把陈畅喊来,也递她一把匕首。
他掐住倪水水的脖颈:我看出来了,你就是针对耀祖,旁人强奸你的孩子,你都不捅,耀祖搞一个跟你不相干的人,你倒给了他两刀。
倪水水求饶:我一个小老百姓,我惹不起你,我只想过安稳日子,求你放过我们母女。
海三甩手给她一个巴掌:要么你把他杀了,口供必须是故意杀人,重温一遍律法,领那颗铁打的花生米;要么陈畅把倪昕杀了,我丧子你丧女,拉平账本。
陈畅握住匕首的手松了一下,险些脱把。
柳兵兵不晓得里头发生的一切,却预感不妙,平日惰性蛮强的一人,这会儿倒像吞了十颗豹子胆,盯紧船头的那辆大奔。
他服刑的时候认识过偷车贼,人家教他怎么徒手发车,全是口舌炫技,这会儿竟实操上了。大奔冲进宴会厅的时候,倪水水正没得选,要拿刀捅人,抵命救女。大奔撞上出租车,将所有人冲得头晕散架,摔倒一片。
混乱之中,唯有陈畅身姿站定,手握匕首,像是老天清场,帮她做命运的裁决。
海三冲她大吼:杀了倪昕!
一瞬间,也不知道她得了哪般神通,细软的胳膊不断蓄力,一口气将倪水水和倪昕从出租车拽进了大奔,兴许发疯使劲,指甲盖不知什么时候掀了一块,也来不及疼,像被旁人附身,做出不可思议的事来。
倪水水挤来驾驶位,夺了方向盘,加码一脚油门,开车冲进水里,惊动了水警,巡逻艇拉响警报,一艘艘驶来。
海三眼睁睁看着,后槽牙咬出响来。陈畅僵站他的身旁,他弯腰拾起匕首,一刀劈开她的喉管,从牙缝里滋出一声话:耀祖死的时候,你就该陪葬。
她双手捂颈,蜷曲倒地,血不断地从身体里涌出,厄命到此结束。人命不过如此,血肉之躯比想象中还要脆弱,疼得厉害,却也死得松快。
她的死,跟旁人不太一样,充满悔恨和不甘的大眼,瞪了没一会儿,一丝从夜雾里挣脱出来的月光撒向眼皮。不再有劳旁人,咽气前,自己合住了眼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