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南惜冷哼一声,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只当他在讲天方夜谭。
她倚坐在景非渊身旁的沙发扶手上,翘起二郎腿,纤长玉白的腿在高跟鞋的衬托下,显得更为诱人,鞋尖貌若无意地晃动,轻轻擦过景非渊的小腿。
等察觉到他目光闪动时,她却又戛然而止,媚眼流转,毫不掩饰地从头到脚细细打量他。
“你知道对我来说非策唯一值钱的是什么吗?”
她的声音柔滑如丝绸,慢条斯理又带着几分戏谑。
“只有你本人。我给你开过条件,你拒绝了。既然敢拒绝,就得承担后果,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景非渊侧身,直视她的双眸。
“屠小姐,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说过你很看好KTL疗法,还说你很高兴这笔投资能帮助患者重获新生。我相信你是真心关心他们的。”
屠南惜愣了一瞬,心想这人怎么能如此天真?
只不过是她随口敷衍的几句场面话罢了,连这也能当真?
她抱着双臂,冷嗤道:“我当然关心咯,我还是联合国认证的全球爱心大使呢!不过我也信奉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去做,我花高价雇了顶尖团队去专门关心全球各地的重疾患者,还不够么?非得我亲自去病房给他们端茶送水?”
景非渊一噎,又说:“如果非策真的破产,我的员工怎么办?他们跟了我好多年,我不能就这么扔下他们不管。”
“破产又如何?”屠南惜不屑一顾,“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你不用担心自己,我可以给你赞助一个新的实验室,你想做什么新项目都行。施墨白那么能干,肯定也不缺去处。至于其他员工,丢了工作是惨了点,不过人各有命,你不需要为他们的人生负责。”
这番话冷酷且直白,一股压迫感骤然弥漫在空气中,可景非渊却依旧不为所动。
屠南惜索性把话彻底挑明。
“景博士,你别白费力气挣扎了,非策没希望了。你们绝对斗不过康凯的。”
“屠小姐,我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站在康凯那边?”景非渊十分不解,“我们每次见面聊得都很愉快,应该算是朋友吧?至少我觉得……我应该是了解你的,你和康凯不是一类人。”
屠南惜瞥开目光,掩饰住一闪而过的厌恶:“我当然和他不是一类人。”
她心底对康凯嗤之以鼻,可做生意又不是交朋友,她不需要选择一个道德品质高尚的圣人,只需要能带来丰厚回报的合作伙伴。
“我不想提他,我只想说我和你之间的事。”
屠南惜说完,忽地倾身靠近,红唇几乎贴上他的耳廓,肆意释放出暧昧的气息。
“没有男人能拒绝我,包括你也是,嘴上说着仁义道德,不过是在和我玩欲擒故纵,对吧?”
景非渊咽了口唾沫,努力镇定道:“既然没有男人会拒绝你,为什么偏偏向我开出那样的条件?”
屠南惜妩媚一笑,重新坐直了身子:“当然是因为我对你一见钟情呀。我投资非策,从头到尾就只有这一个理由。”
“一见钟情只是荷尔蒙的骗局罢了,屠小姐,你不是这么容易被骗的人。”
“你今天来找我,是来找夸的么?”屠南惜懒懒抬了下眼皮。
“行吧!不是因为一见钟情,是因为你长得帅,智商高,情绪稳定,做事耐心,无不良嗜好,乖巧温顺得像一种猫狗混合体,而且还很好掌控。对我来说,你就是最完美的结婚对象。”
景非渊讷讷地说:“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上流人士,结婚都是为了家族联姻。”
屠南惜噗嗤一笑:“你还懂这个呢?”
“我不懂,都是……资料里看来的。”
他倒没有暴露所谓的资料只是一沓子言情小说。
“早过了那个年代了。”屠南惜不屑道,“联姻无非是为了钱和权,这两样我都不缺,需要联姻做什么?对我来说,另一半唯一重要的只有基因质量,否则生出天皇那样的傻儿子可就亏大了,对吧?”
景非渊似在揣摩她的话,片刻才说:“我明白你的苦衷。”
“我的苦衷?”
屠南惜简直哑然失笑,像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谬的言论。
“我要什么有什么,能有什么苦衷?”
景非渊平静地说:“五年前那轮融资完成后,你邀请我参加晚宴,后来还一起去KTV。我喝多了,你送我去了酒店,没想到却被偷拍了,还不幸出现在一个行业八卦的pdf里。”
“所以呢?”
屠南惜觉得莫名其妙,拿起桌上的酒杯,不自觉地晃起来。
“偷拍的事,你我都是受害者,又都过去这么久了,难道你想让我跟你道歉?”
“不是。”景非渊摇摇头,继续平静地叙述。
“那晚我醉得厉害,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躺在酒店床上的,半途中还不小心滚下了床,结果摔醒了。我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就起身四处查看,无意中推开一扇门,看见你和另一个人……正在床上……那个……”
他话音还未落,空气已然冰冷凝固。
屠南惜的瞳孔猛地一缩,手里的杯子几乎要被捏碎,咬着牙低吼:“你……看清另一个人是谁了?”
景非渊迎上她的怒目,轻挑了下眉,却陡然转了话题。
“我只求贝斯德不要和杉瓴同时回购,给我们一点喘息的空间。等我们融到新的钱,你可以立刻回购,还能赚得更高的收益,对你也是好事吧?拜托了。”
屠南惜不语,紧紧盯着他,脑子里却如惊雷炸响。
这个男人明明酒量奇差,没多久就在KTV睡得和死猪一样。
那间酒店的总统套房有好几间卧室,她为了掩人耳目,故意把他带进其中一间,由他一个人睡死过去。
可她万万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天真到近乎犯傻的男人,竟然还藏了一手。
直到此刻,才突然平静地在她面前扔出一颗核弹。
他真的看见了么?
还是只是在走投无路的绝境下使诈,骗自己答应他的妄想?
景非渊见她沉默,轻叹一声,只能继续。
“再和你分享一个小故事吧。我这人挺无趣的,几乎从不看电视,也不追星。可前阵子坐火车,偶然看了一部小说改编的电视剧片段,女主角演技很好,邻座姑娘说她现在很火,是个有望跻身一线的流量小花……”
屠南惜猛地打断:“景博士,你很闲么?为什么莫名其妙跟我分享你的旅途见闻?”
“你先别急。”景非渊好脾气地笑笑,“那个流量小花……就是那晚在你身下的人。屠小姐,没想到您才是霸总文学的真人版,《隐婚娇妻勇闯演艺圈》实在是很精彩。”
屠南惜嘴唇微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胸口沉闷地剧烈起伏着。
“我说过,我应该是了解你的。”景非渊接着道,“你提出和我结婚,甚至借精生子,我都理解你有苦衷。你一直假装追我,只是为了掩饰你真正的心意。屠小姐,我没说错吧?”
屠南惜气急了,怒火涌上心头,直接把杯里的酒猛地泼到景非渊身上,怒道:“满口胡言!”
景非渊抹去脸上的酒,低头看了眼刚洗干净的白衬衫,有些心疼,却并不生气。
他接着说:“我猜,你应该很想公开。你难得发朋友圈,就发了和她的合照。我记得很清楚,在一个很豪华的地方,照片里你穿着红色晚礼服,身边站着的,就是那个流量小花。可是,这条朋友圈为什么很快又删了?”
他抬头,紧紧盯着她:“你在怕什么?还是……别人叫你删的?”
屠南惜双手握拳,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刺出了暗红的印迹。
他继续道:“我的条件很简单。只是延期回购而已,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却决定了我们整个公司的生死。”
景非渊凝视着屠南惜,沉了声音。
“用你刚才的话说——如果敢拒绝,就得承担后果,这点道理,你不会不懂吧?猜猜看要是我把这个消息爆给粉丝或狗仔,会有什么后果?”
屠南惜半晌才挤出一句:“……不要那样。”
“那就答应我的请求。”景非渊说,“我从没和任何人说过你的事,包括施墨白,因为我觉得这是你的隐私。既然你这么多年一直在隐瞒,一定有你的苦衷,我不想伤害你。但如果你非要把我逼到绝境,我只能反击。”
屠南惜木然地笑了一声,像是自嘲般地说:“为什么你就是不明白,其实我是在帮你?”
她看着他:“等非策破产后,我给你新建一个最先进的实验室,你可以做任何想做的项目,除了KTL以外什么都行,这不好么?况且,就算我答应你暂时不回购,康凯一样能搞垮你们!”
“所以,你同意了?”景非渊微微一笑,“想搞垮我们的人太多了,不怕。一个个来吧。”
她无奈:“这么小的事……随便吧……”
她望着天花板,长长舒了一口气,缓缓踱步到对面沙发坐下,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景博士,你变了。以前你太单纯,根本不适合在这个社会上生存。可现在突然又变得这么毒辣,还真是令人吃惊。”
景非渊却泰然自若:“我只是为了保护我爱的人。”
屠南惜往后一靠,恢复了最初优雅地姿态。
“说起来,我还请你的爱人吃过饭呢,她却把你变成现在这样来对付我,可真是狠心哪。”
景非渊顿时一愣:“什么意思……你请墨白吃过饭?”
“对啊。”屠南惜淡淡地说,“在一家贵州菜餐厅,我帮她那桌买了单。我还以为这算是对她示好,她却连句谢谢也没有,实在令人伤心。”
她忽然狡黠一笑:“对了,你能帮我约她见一面么?其实,我对她比对你的兴趣更大呢……”
景非渊如临大敌:“说了不行,绝对不行!”
*
下午一点半,飞机准时降落在新加坡樟宜机场。
临起飞前,施墨白又旁敲侧击地问敖总,究竟是谁对非策感兴趣。
可敖总还是神秘兮兮地卖关子,只跟她打包票,绝对不会让她失望。
施墨白无奈,也只好横了心——管他是谁,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轻车熟路地刷护照通过海关后,她没有随着熙熙攘攘的游客一起去看闻名遐迩的机场瀑布,而是拖着行李箱径直去了出租车候车区,直奔酒店。
她来过很多次新加坡。
最近一次是在某个暑假,她当时只觉得气候又热又闷,几乎懒得出门,整日窝在豪华酒店里吹空调。
也不觉得浪费了大好时光,反正一切都有人买单。
如今故地重游,出差花销全部都得自费解决,才感叹新加坡的物价真是贵得离谱。
她忍痛花光了几乎所有IHG积分,才换得一间还算体面的酒店房间。
刷卡进房,放下行李,她冲进浴室快速洗了个澡,随后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打开行李箱,取出景非渊为她叠得整整齐齐的正装换上。
又翻出化妆包,刚一拉开拉链,一张小纸条飘然掉落。
捡起一看,是景非渊的字迹——「加油,爱你」。
施墨白不由唇角上扬。
心想,这家伙,还真是钟情于飞鸽传书这一套呵。
虽然压力很大,她依旧充满斗志,迅速收拾出一个简单大气的妆容,换上高跟鞋,再次打车出门,赶往约定地点——新加坡富丽敦酒店。
她坐在车上凝神思索起来。
富丽敦虽是经典地标,却未必是当地人的首选地点,所以「神秘人」大概率不是新加坡本地企业。
又是约在下午茶的时间,尺寸拿捏在正式与非正式之间。估计若是谈得投机,晚餐可以顺势继续;若是谈崩了,双方也能体面道别,省去一顿尴尬地晚餐。
一看就是一个江湖老手的选择。
她提前二十分钟抵达。
服务员将她引至一个海湾景观位。户外景色十分怡人,阳光不烈,气温也恰到好处。
她草草浏览菜单,没心情品鉴琳琅满目的点心,只简单要了杯茶。
随后打开电脑,沉下心来最后过一遍早已准备好的材料。
不多时,一个爽朗的声音打断她的思路:“施总,久等了!”
施墨白猛然抬头,迎上敖总灿烂的笑容。
紧接着,她的视线落在敖总身旁的「神秘人」身上,却差点惊掉了下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