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不祥的噩梦
辛昕新2023-11-22 10:113,060

   军师张良可不简单,早年家世显赫,其祖父连任韩国三朝宰相,其父继承殊荣,担任过韩国两朝宰相,就如项氏对楚国之重要,张良家族亦是韩国的柱石存在。

   始皇帝灭韩国,同样具有宰相之才的张良失去用武之地,从此踏上反秦之路,不惜一切代价,甚至在博浪沙行刺皇帝车驾。

   前尘跌宕似峦重,今以羸躯奉沛公。

   犹见颍川英雄志,运筹千里帷帐中。

   夏攸走进大帐的时候,张良正在吃晚饭。羸弱的身躯反馈到气色,便是旧疾缠身之兆。他端着盛有少量米粥的碗,忽闻有人进来,微感诧异,当看清是夏攸之后,他愣住了。二人就这么彼此看着,谁也不说话。

   少顷,夏攸沉默地走过去,蹲在他的身旁,扯过那只抓着勺子的手臂,将两根手指搭在他的脉门上,眉头越发紧蹙,沉着脸道:“上次不是告诉过你,要注意饮食,每天至少按时吃两顿饭,你又当耳旁风。”

   “行军作战,本就舟车劳顿,何况排兵用计,都是消耗心神之事,哪有心情按时吃饭?”张良拍了拍他的手,和蔼地笑着,“不过你能归来,我很高兴。”

   “你高兴得太早了。”夏攸抄起一旁的毛笔,蘸着墨汁在白布上写着字,“我给你开一副养胃的药,按时服用,或许能调理过来。”他抬起头,瞪着眼睛道,“不然的话,胃病可能会要了你的命。”

   “我的命没那么重要。”张良放下粥碗,依然在笑着,“夏攸,你刚才说我高兴得太早,是何意啊?难道你此番来见我,不是商议潜入项羽身旁之事?”

   “不是。”夏攸把绣衣金令掏出来,扔在桌子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我是来归还这玩意。至于韩方带来的赤镝令,我压根就没看。”

   张良伸手拾起绣衣金令,用袖子擦了擦,脸上不见任何不满的表情,还是那么平静随和,低声道:“这是你爷爷的遗物,你就算不要,也别摔啊!”言罢,他小心翼翼地揣进了怀里。

   “什么?”夏攸面露惊讶,“这牌子是我爷爷打造的?”

   “不仅这牌子,就连我这个军师,都是他一手造就。”张良闲谈似的说道,“还有你的黑衣红袍,你的青铜面具,包括你的那把利刃寒鸣,都是他的手笔。什么越国铸剑师手刃师父铸造名剑,都是他为了赋予其传奇色彩编出来的。你们桃花村不是有个孙铁匠么,便是这个谎言的最大受害者,寒鸣根本不是他师兄所铸造。”

   夏攸瞠目结舌,满脸都是难以置信。

   “你等会儿!”他皱眉道,“衣服和剑皆为死物,我能理解。可你担任军师,乃是才学造就,沛公赏识,岂是我爷爷能够包办的?”

   “何为神机妙算?”张良缓缓道,“昔年我在博浪沙刺秦失败,躲在泗水郡下邳城逃避追捕。某日路过济水桥头,被你爷爷拦住去路。他脱下鞋子扔出去,让我捡回来,此般无礼要求,我其实很抵触,但终究举手之劳,便也照做了。连续数日,他都以此考验我的心性,我也在各种纠结后依言照做。后来,他便传我《太公兵略》,指引我等候某位斩蛇起义之人,辅佐其建功立业。”

   “竟有这般神奇?”夏攸喃喃道,“如此说来,他的目标,从一开始便是沛公?”

   他的心绪流转,思忖着前因后果。

   昭兰曾提起过其母亲死前预言,潜龙斩蛇,楚亡!从后来的结果可以知道,斩蛇的那个人便是沛公刘邦,此人会亡楚。爷爷却在暗中为刘邦铺路,培养自己,传授军师兵法,难道他也预知了什么?而那部分,昭兰没有说出来?

   “你爷爷乃身负大智慧之人,其目光所及,比你我看到的还要深远和广阔。”张良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桃花村是他留下来的遗产不错,你保护此处安逸太平,也没有错。但目前有更需要你的地方,我希望你以大局为重,切勿断送那位老人所谋划的太平盛世。”

   “子房叔,我真的累了!”夏攸瘫坐在他的身边,沮丧地摇着头,“世人皆知赤鸢冷血无情,剑下从无生路。可是谁又知道,我这辈子,最讨厌的便是夺人性命。一直以来,我与赤鸢割裂存在,戴上那副面具之前,我甚至从不用剑。可越是这样,我越睡不踏实,总担心有一天,赤鸢会剥夺我的人性,让我变成饮血嗜杀的妖怪。”

   “不会的。”张良保证道,“有我在,不会让你变成那种人。”他深吸口气,长叹而出,“目前的局势和我方困境,我便不与你说了,反正就那么回事!偏安一隅,或许会让你一时如释重负、春风得意,但绝对不会自在一世,以免来年后悔,我希望你好好考虑一下。”

   “自从沛公武关入秦,我便惴惴不安,整日借酒浇愁。”夏攸道,“曹无伤防守函谷关,又搞得我鸡犬不宁。子房叔,为啥给我添堵的反而是自家军队?不怕你笑话,我现在恨不得离你们远远的,这辈子都不相见才好,岂会后悔?”

   “我觉得,你可能不明白,我们所作所为究竟多么重要。”张良玩味一笑,“从小被当成锋镝暗器培养,身兼百家剑术,却不曾传授你治国御民方略,所以你看不懂将士用命征战的意义何在。所以,并不是我们给你添堵,是你在自找困扰。据我所知,那位老人在桃花村给你留过东西,回去找找吧!绣衣金令我先收着,此事只有你我知晓。十日之后,你若仍然坚持,我便不再勉强。”

   “百家著作我也读过不少,并非你说的那么无知。”夏攸站起来,不服气地辩解道,“所谓征战,不过是满足权力的欲望罢了。从春秋到战国,互相征伐从未间断,又有秦始皇灭六国,最后换来什么了呢?兵燹蔓延,生灵涂炭,人心惶惶不可终日,即便沛公秦地称王,又能如何?关中以外,还不是项羽掌控。”

   “浅薄。”张良似笑非笑地盯着他,“不怪你,以前我也看不懂。一路过来,你应该很疲惫了,出去找韩方,让他带你去休息,明日早些启程。留给我们的日子不多了,我要尽快得到你最终的答复。”

   “别忘记吃药。”夏攸转身离去。

   张良重新端起粥碗,摇头叹道:“这小子!从小就闲不住,现在居然想过平凡生活。这是跟哪家姑娘勾搭上了?”

   不知是不是换地方的原因,这一夜夏攸辗转反侧,睡得极其不踏实,不仅思绪混乱,还总做噩梦。他梦到昭兰被关在巨大的铁笼子里,双眸淡漠地看着他,死气沉沉地向他招手,待他靠近后,抓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下去,不论如何都不松口。他梦到朱莹擦着剑,脚下躺着的是身首异处的葛建。他梦到桃花村所有人,他们聚在一起仰望高空,万丈光芒洒下,照在彼此的身上,显得神圣且诡异。

   丁月娥挽着孙铁匠的手臂,面朝着夏攸,微笑道:“夏攸,快点儿过来,就差你了。”

   孙铁匠则抽出一柄秦式长剑,插在地上:“夏攸,你看到没?我已经锻造出可以媲美寒鸣的好剑了!”

   “夏攸,你和昭兰什么时候成亲啊?”王婶挎着柳条筐,里边装满了鸡蛋,“许婆婆以前叮嘱过,让我们一定把你们小夫妻照看好。”

   “臭小子!”张老汉牵着大黄狗,捋着稀疏的白须,“我给昭兰那丫头打造一个木制浴缶,哪天来拿啊?”

   一滩红色由不知名处涌出,无色的梦境被侵染,所有人的模样变得斑驳起来,逐渐消散于无形。

   夏攸猛然惊醒。

   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全身,他来不及跟任何人告别,跃上丹骁连夜冲出灞上军营,顶着稀薄的星辉,往东方的潼关方向疾驰而去。

   以前爷爷说过,世间之事皆有预兆。先贤以易之数术推衍祸福吉凶,更能占卜未来运势,便是洞悉此种预兆,并加以运用。凡心神梦魇,皆与现实有关,梦及所恶,并非坏事,反之既然,如果梦中一片祥和,实则恐有不幸。

   几日前,黄昏时分,函谷关,点将台。

   曹无伤身披盔甲,端坐长案后方,目光冰冷且坚毅。

   谋士王尧轻声道:“司马大人,此事是否不妥啊?”

   “有何不妥?”曹无伤哼道,“我儿何等身份?让桃花村陪葬,已经是抬举他们了。”王尧还要再说什么,被曹无伤抬手制止,“我意已决,无需再劝。”

   王尧轻轻叹息,缄默不言。

   “肖仲。”曹无伤抽出一支令箭,“命你为此战主将,依计行事,稍后王先生会把桃花村内部的防御部署告知于你,躲在地下暗室的那些老弱妇孺也不要放过。唯一需要注意的是朱莹,此女剑法超然,但终究是一人之强,调二百弓手围之,即便杀不了,也可以牵制住她。”

   “末将领命。”肖仲单膝跪地,双手接过木制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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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鸣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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