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月摩挲虎头玉佩,在屋中枯坐了一夜。
桌上刚点的蜡烛,到天亮时,已经全部化作烛泪,扑在桌上。灯火湮灭,冒起了一丝青烟。
苏清月已经盘算好一切。
招来墨羽,吩咐道:“通知楚淮舟,立刻到云纺茶楼一趟。”
“是。”
墨羽离开。
苏清月望着尚且灰蒙蒙的天色,眼底清明又坚定。
整个人仿佛披上盔甲,准备奔赴沙场的战士。
带着冷冽无畏的气势。
苏清月将玉佩放进香囊,挂在腰间,收拾妥当后,带着小穗出门。
路过荣春院的时候,看到柳氏披风散发跪在那,哀求张嬷嬷:“你让我见见夫人吧,烟儿自小乖顺,绝不会勾引侯府世子的。
她是相府小姐,哪怕嫁入寒门,也不能与人做妾啊。”
张嬷嬷不耐烦道:“见到了又如何?她与季公子被人捉奸当场,不给人做妾,难道绞了头发做姑子?
若真有这么烈性,当时就该撞柱死了。
现在哭哭啼啼,倒是要点脸啊。”
柳氏在当家主母底下讨生活,卑微惯了,可旁人如何辱她都不打紧,却不能辱她的儿女。张嬷嬷这话相当于戳柳氏心窝子。
柳氏气的浑身发抖,猛地站起来道:“是夫人硬要带烟儿去的,发生这样的事,夫人难辞其咎。
你们说烟儿不检点,可知其中有没有隐情?
是不是被人算计?
让夫人出来,我倒要问问究竟是怎么回事。”
柳氏软弱惯了,就是发起火,也毫无威慑力。
张嬷嬷扬手就给了她一巴掌。
把她打倒在地。
啐了她一口痰:“你什么身份,还敢问到夫人脸上?信不信明日夫人就把你这贱妾给发卖了?
你就是妾,你女儿凭什么不能做妾?
赶紧滚,再这样胡搅蛮缠,你跟三小姐都没好果子吃。”
张嬷嬷说完,扭身进屋,毫不犹豫的把门关上了。
任凭柳氏再如何拍门哭喊,里面没半分反应。
小穗看着可怜。
叹了口气道:“小姐,柳姨娘真可怜。她明明是最先跟着老爷的,怎么现在落到这个地步?”
苏清月朝小穗看了一眼:“你还知道柳氏的过去?”
小穗是个包打听。
她挠头笑道;“我也是闲着无聊,听府里老人说的。老爷是寒门子弟,当年进京赶考时,穷困的很。
若非柳氏给人缝补浆洗衣物供他学业,他未必有今日的成就。”
是吗?
苏清月只知道,柳姨娘是苏尚德通房,在她母亲进门前,就已经剩下长子。
却不知,两人还共患难过。
苏清月看着远处的柳氏,眸中墨色流转:“这么说,她不是苏尚德的通房,而是苏尚德的发妻。”
寒门子弟哪里会有什么通房。
而柳氏那样保守的女人,也不可能与人无媒苟合。
那么真相显而易见,苏尚德考取功名之前,俩人是一对贫贱夫妻,等苏尚德步步高升之后,便有无数达官显贵想要与之结亲。
他便贬妻为妾,另娶贵女。
这一刻,苏清月对苏尚德的人品又刷新了认知。
她甚至想不通,母亲为什么会嫁给苏尚德?
楚家看起来并不是无礼专横的人家。
更不可能拿女儿婚事换富贵。
要不然,也不会选苏尚德这种没根基没靠山的穷苦书生。
所以,母亲当年到底看上了苏尚德什么?
“求夫人见我一面……”柳氏手都拍肿了,无力的坐在地上哭,这时,一双缠枝绣鞋落在自己面前。
她缓缓抬头,就见苏清月蹲在她面前。
替她拍了拍衣服上的土。
和善一笑:“柳姨娘,你永远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别白费力气了,回去吧。”
苏清月说完,准备起身离开。
柳氏脑中电光一闪,猛地抓住了苏清月的裙角,道:“大小姐,那日宴会你也去了,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告诉我,烟儿……烟儿她到底是不是被人陷害的?”
苏清月叹了口气:“事情已成定局,柳姨娘知道了真相,又能改变什么呢?倒不如认了吧。”
“这其中果然有猫腻!是夫人,是夫人做的……”
柳氏自动忽略了苏清月的劝慰,双目呆滞,喃喃自语,整个人都在疯魔的边缘。
苏清月点到为止。
拨开她的手,施施然离开。
路上,小穗看着苏清月欲言又止。
苏清月知道小穗憋不住事儿,笑了笑:“想说什么就说。”
“小姐,您到底是想帮柳姨娘,还是不想帮柳姨娘呢?”
“你觉得呢?”
小穗斩钉截铁道:“想,要不然小姐也不会劝慰柳姨娘,您也觉得她可怜是是不是?”
苏清月摇了摇头:“上一次,我便已经跟你说过了。她们不帮自己,没人帮得了她们。再者,我从来不是一个良善的人。
小穗,记住,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
小穗似懂非懂,但有一句话,她不认同:“奴婢再也没见过比小姐更良善的人了,小姐只是闺阁女子,什么都没有。
却凭着聪明才智,在冬季的时候为灾民筹集了那么多的钱财,那么多的粮食,帮他们度过了难关。
若这都算善,奴婢不知什么叫善了。”
小穗清澈的眼底是满满的崇拜。
苏清月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再争论什么。
云纺客栈到了。
苏清月让小穗留下,单独进了二楼雅间。
还没开门,就听见楚淮舟训人的声音:“这几笔账有问题,你再算算。我答应让你来做事,你得凭本事让我那些掌柜信服。
要不然,人家说我的走后门,我以后如何树立威信……”
苏清月推门而入。
看到楚淮舟,正站在薛宁旁边,指着账本某处训斥她。
薛宁明艳的脸上带着绝对的自信,反驳的话条理分明,一阵见血:“这一处是你们店面账目出了问题,我问过几次,你说小事一桩,不用那么计较。
这处,当时是你维护那掌柜,说你相信他的为人,可一个季度了,他到现在也没说清钱花哪儿了。
还有这处……”
楚淮舟被说的心虚,看到苏清月进来,赶紧道:“行了,就先到这儿吧。你拿着账回去吧,现在咱们妆花缎价格大涨,正是用人的时候。
你注意着点。”
薛宁合上账目,超苏清月点了个头,侧身离开。
苏清月看看薛宁,又看看楚淮舟,眼神有些玩味。楚淮舟赶紧解释:“月儿,你别乱想。我跟她绝无可能。
最近整个京都的妆花缎都紧缺,咱们屯的货,一下子翻了十倍,人手不够,找她帮忙而已。”
苏清月笑了笑:“我可什么都没问。”
“那我也得解释一下,我不喜欢被人误会。”楚淮舟坐在薛宁刚才的位置,随手拿起她用过的杯子,喝了口茶,“行了,不说她了,你这么急着找我出来,不知所为何事?”
“我要你把这些日子收的所有钱,全部放出去。”
“放贷?”
楚淮舟大惊失色。
高利贷在大沥是违法行当,但在黑市里仍有些背景强大的人在做这种生意。
有闲钱的人想赚更多的钱,就会找到放贷的人入股,后期分账。
而没钱的人,可以抵押一些房产地契,借走钱财。
若房产地契都没有,也可以凭借自己的身份进行抵押。
总之,不管是放贷还是借贷,收益的永远是黑衣那波人。
一般正经人家是不会与黑市的人打交道的。
“若是放贷被查到,恐怕所有钱都打水漂了。月儿,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何要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