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甫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他身子猛地一震,双目勃然变色!
他一把抓住桌案的边缘,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根根发白。那不是醉意,而是一种混杂着狂喜、贪婪与极度震惊的骇然!
好酒!
不,这已不能称之为酒!
这是琼浆,是玉液,是能让神仙都动凡心的无上佳酿!
他立刻意识到,这东西的价值,远超他的想象。控制了它,就等于扼住了一半西大营将官的喉咙!
“周通……”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眼中杀机与贪念交织,“他从哪弄来的这种东西……那个郎中!”
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在他脑中炸开。
此物,绝不能掌握在周通手中!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钱三,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我要的,不是酒。”
孙甫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在烛火下投射出扭曲的影子,如同择人而噬的凶兽。
“我要那个会酿酒的人!”
孙甫帐内,烛火摇曳,将他脸上交错的贪婪与杀机映照得忽明忽暗。那股霸道绝伦的酒劲仍在四肢百骸中奔涌,仿佛一头被唤醒的凶兽,咆哮着,冲撞着他的理智。
他霍然起身,在狭小的帅帐内来回踱步,军靴踩在毛毡上,悄无声息,却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压迫。
琼浆玉液。
不,这是足以撬动权柄的钥匙,是能让白骨开口的毒药。
此物,绝不能握在周通那莽夫手中!
“将军……”钱三侍立一旁,大气也不敢出。他看着孙甫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心中一阵发寒。
孙甫骤然停步,转头死死盯住钱三,那眼神犹如鹰隼锁定了猎物,锐利得能刺穿骨髓。
“我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个酿酒的郎中,活着带到我面前。”他的声音压得很低,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金属摩擦的质感。
钱三闻言,身子不可抑制地一颤,脸上血色尽褪。
“将军,这……这可是从周校尉的眼皮子底下抢人!那地窖就在他帅帐旁边,形同禁脔,若是失手……”
这已不是暗斗,这是公然撕破脸皮,与谋反无异!
“失手?”孙甫嘴角扯出一个狰狞的弧度,他上前一步,一把攥住钱三的衣领,将他拽到面前,“那就把你的脑袋,连同你全家的脑袋,一并提来见我!”
冰冷的杀意兜头盖脸而来,钱三只觉手脚冰凉,牙关都在打颤。
孙甫松开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语气恢复了惯有的阴冷:“成事之后,你便是我的亲卫都尉,赏金千两,良田百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桌上那只牛皮水囊,眼中闪过一抹狂热。
“我还会分你三成……酒。”
钱三的呼吸猛地一滞。
一边是万丈深渊,一边是泼天富贵。
他挣扎了片刻,那张谄媚的脸上最终被狠厉所取代,他单膝跪地,沉声应道:“末将,遵命!”
孙甫满意地点点头,眼中精光一闪,附耳过去,低声吩咐起来。
“……今夜三更,你去粮草营放一把火,动静闹得越大越好。周通治军严苛,必然会亲自或派亲信前往弹压。你则带上我帐下最精锐的‘影卫’,趁乱潜入地窖。记住,人要活的,手脚可以断,舌头必须留下。”
“得手之后,不必回我这里,直接从西营的暗门出营,去城外的破窑会合。”
“若遇阻拦,格杀勿论!”
钱三听得心惊肉跳,每一个字都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头发颤。他重重叩首,领命而去。
帐内,孙甫重新坐下,他给自己又倒了一杯那清澈的液体。
这一次,他没有一饮而尽,而是小口品咂,任由那股火线在体内肆虐。
周通,你这莽夫,合该为我做嫁衣!
……
三更时分,万籁俱寂。
西大营的营地陷入沉睡,只有巡逻队的火把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道橘红色的轨迹。
“着火了!粮草营着火了!”
一声凄厉的嘶吼划破夜空,紧接着,冲天的火光在营地西侧猛然亮起,将半边天都映成了红色。
“快救火!快救火啊!”
“粮草!是粮草营!”
沉睡的军营瞬间炸开了锅。无数士兵从营帐中涌出,惊呼声、叫骂声、军官的呵斥声混作一团,乱成一片。
帅帐之内,周通猛地睁开双眼,一把抓起横在膝上的朴刀,冲出帐外。
他看着西边那熊熊燃烧的火光,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粮草营,军中重地,怎会无故起火?
“将军!”李虎浑身披挂,疾步而来,脸上满是焦急,“火势很大,怕是有人故意纵火!末将请命前往弹压!”
周通目光如电,扫过混乱的营地,又回头看了一眼身后那紧闭的石板地窖入口。
调虎离山。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一闪而过。
他的心脏猛地一沉,一股被毒蛇盯上的寒意从背脊升起。
他握着刀柄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根根发白。是去救火,稳住军心?还是守在这里,护住那个决定他未来的郎中?
这短暂的犹豫只持续了一息。
“李虎!”他沉声喝道,“你带本部人马,立刻封锁粮草营,许进不许出!纵火之人,定在其中!给我就地拿下,死活不论!”
“是!”李虎领命,转身欲走。
“等等!”周通又叫住他,压低了声音,“若事不可为,保全粮草为上,人……可以放走。”
李虎一愣,随即恍然大悟,重重点头,带着人马如风一般冲向火场。
周通没有动。
他高大的身躯如一尊铁塔,伫立在自己的帅帐与地窖之间。他没有点亮灯火,任由自己完全融入黑暗之中。
他缓缓抽出朴刀,刀身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流转着森然的冷光。
他将刀横于胸前,调整呼吸,整个人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吓人。
来吧。
让我看看,是哪条不知死活的蛇,敢来我的地盘撒野。
地窖之中。
秦少琅被头顶传来的骚动惊醒。
那两个伙夫早已吓得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郎……郎中大人,外面……外面是不是营啸了?”
秦少琅侧耳倾听。
他听到了远处的呼喊与混乱,但更清晰的,是头顶那片区域诡异的寂静。
风声,停了。
虫鸣,也停了。
一种暴风雨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
他心中了然。
鱼儿,上钩了。
而且,来的不是小鱼小虾,是一条准备一口吞掉鱼饵的过江猛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