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头大汉不知何时走到了她身后,将一件还算干燥的外衣披在了她的肩上。
“天快亮了。”他沉声道,“熬过今晚,或许还有指望。”
苏瑾没有回头,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就在这最黑暗、最绝望的时刻,屋外芦苇荡的尽头,江面之上,一点微弱的火光一闪而过。
光头大汉眼神一凛,闪身贴到门边的阴影里,只露出一只眼睛,死死盯着那个方向。
是渔船的灯火?还是……追兵?
那火光没有靠近,只是在远处游弋,若隐若现。
大汉没有声张,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如同一头准备迎接死战的困兽。
屋内,苏瑾并未察觉到屋外的异样。她的全部心神,都系于秦少琅一身。
丑时末,寅时初。
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
秦少琅那剧烈的颤抖,忽然停止了。
他不再抽搐,也不再呻吟,整个人安静得可怕,呼吸微弱得几乎无法察觉。
苏瑾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她颤抖着伸出手指,探向他的鼻息。
没有……
不,还有。
一丝微弱至极的气流,拂过她的指尖,若有若无。
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将结束时,奇迹发生了。
一层细密的汗珠,从秦少琅的额头、脖颈、胸膛渗出,起初只是薄薄一层,很快便汇聚成流,浸湿了他身下的干草。
那是一种大病初愈后的虚汗。
苏瑾再次将手覆上他的额头。
依旧很烫,但那股足以灼伤人的恐怖高温,已经退去了大半,变成了一种可以忍受的热度。
烧,退了。
苏瑾紧绷的身体瞬间软了下来,她脱力般地瘫坐在地,巨大的喜悦与疲惫如潮水般将她淹没。眼泪终于再也忍不住,无声地滑落。
她赢了。
他们从阎王手里,又抢回了一条命。
茅屋之外,天际已泛起一抹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过屋顶的破洞,化作一道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光头大汉依旧站在门口,他没有看屋内劫后余生的两人,而是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点火光,已经变成了一艘船的轮廓。船头之上,黑色的甲胄在晨曦中,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玄甲卫的巡江哨船。
茅屋之外,天际已泛起一抹鱼肚白。第一缕晨光穿过屋顶的破洞,化作一道光柱,照亮了空气中飞舞的微尘。
光头大汉依旧站在门口,他没有看屋内劫后余生的两人,而是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
那点火光,已经变成了一艘船的轮廓。船头之上,黑色的甲胄在晨曦中,反射着冰冷的寒光。
玄甲卫的巡江哨船。
大汉的心沉了下去。这艘船不大,是哨探用的快船,但船舷上至少站着七八名玄甲卫,个个弓刀在手,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两岸。
他们被发现了?
他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短刀。刀柄冰冷,掌心却已渗出黏腻的汗。他回头看了一眼。苏瑾正脱力地坐在地上,脸上泪痕未干,却带着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而秦少琅,躺在干草上,胸膛微弱起伏,总算是从鬼门关前挣了回来。
可阎王刚松手,追魂的恶鬼就到了。
硬拼是死路一条。对方有弓,在这片开阔的江滩上,他们就是活靶子。逃,更是无稽之谈。秦少琅昏迷不醒,仅凭他和苏瑾,跑不出百步。
光头大汉眼中闪过一抹凶戾。他身经百战,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唯一的活路,或许就是他冲出去,用这条性命,为那两人引开追兵,争取片刻生机。
他瞥见苏瑾也已察觉到异样,顺着他的目光望向江面,那张刚刚缓和下来的俏脸,瞬间血色褪尽。
哨船没有靠近,而是在百丈外的江心抛了锚。随后,一艘更小的快艇被放了下来,四名玄甲卫执刀跃入,奋力划桨,直奔他们所在的这片江滩而来。
完了。
这个念头,同时在光头大汉和苏瑾的心中响起。
快艇在浅滩搁浅,四名玄甲卫大步趟水上岸,靴子踩在碎石上,发出清脆而致命的声响。
“校尉有令,仔细搜查这片芦苇荡!昨夜暗渠出口就在这附近,那伙人受了重伤,定然跑不远!”为首的一人厉声喝道。
“是!”
四人散开,呈扇形,开始从江滩边缘,一步步向着芦-苇荡深处,向着那座破败的茅屋逼近。
光头大汉深吸一口气,将心一横。他松开紧握的刀柄,又重新握紧,骨节因用力而发白。他准备动了。
就在他右脚即将发力的瞬间,一只冰冷的手,忽然抓住了他的脚踝。
大汉浑身一震,猛地低头。
秦少琅不知何时竟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里没有焦距,布满了骇人的血丝,瞳孔深处,却燃烧着一团未曾熄灭的、属于野兽的求生之火。他根本没有看大汉,目光越过众人,死死盯着屋外晃动的芦苇。
他的嘴唇翕动,喉咙里挤出几个嘶哑破碎的音节。
“伏……伏水……”
光头大汉一愣,没听清。
秦少琅用尽全身力气,又迸出几个字,急切如军令。
“芦苇……呼吸……快!”
这一次,苏瑾听懂了。
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俯身便去拖拽秦少琅的身体。这个男人在昏迷中都能凭借本能找到求生之法,她没有理由不信。
光头大汉看着苏瑾的动作,再看看秦少琅那双不似活人的眼睛,脑中轰然一响。他瞬间明白了这疯狂计划的含义。
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他不再迟疑,大步上前,一把将秦少琅背到自己背上。秦少琅的身体滚烫,却轻如鸿毛。
“跟我来!”大汉低吼一声,猫着腰,一头扎进了茅屋后方最茂密的芦苇荡。
苏瑾提着裙摆,紧随其后。
江边的泥地湿滑泥泞,冰冷的江水迅速没过脚踝。光头大汉专挑芦苇最密集、水最深的地方走,一直走到江水齐腰深处,这里淤泥深厚,几乎能将人吞噬。
“就是这里!”他将秦少琅放下,让他靠着自己。
秦少琅的意识已再次模糊,只是凭着本能,胡乱地抓了两根粗壮的中空芦苇杆。
光头大汉有样学样,也折了两根。他看着苏瑾,这女子衣衫单薄,让她泡在这初春冰冷的江水里……
苏瑾却没看他,她接过秦少琅递过来的一根芦苇杆,眼神决绝。
“噗通!”
她率先将身体沉入水中,只留一双眼睛和那根芦苇杆露在水面。冰冷刺骨的江水瞬间包裹了她,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