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虎和王五等人,已经完全看呆了。
他们愣愣地看着秦少琅的背影,又看了看那店伙计前倨后恭的丑态,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
原来……这就是先生说的“尊严”。
不用拔刀,不用恐吓,一锭银子,就让别人把你看成“爷”。
王五的腰杆,不自觉地挺得笔直。他觉得,跟着先生,这辈子值了!
很快,房间就安排好了。周通三人被小心翼翼地抬进了其中一间房。秦少琅一进屋,便立刻让他们把周通的裤腿剪开。
经过一天的颠簸,周通的脸色愈发难看,嘴唇干裂,但呼吸还算平稳。
秦少琅亲自解开那层层包裹的布条。当伤口暴露出来时,李虎的心又提了起来。伤口血肉模糊,看着依旧骇人,但值得庆幸的是,并没有像他担心的那样流脓发黑,只是边缘有些红肿。
秦少琅检查得很仔细,甚至伸手轻轻按了按伤口周围。
“还好,没有继续恶化。”他松了口气。
店伙计很快就送来了滚烫的热水和一坛烈酒。
“用这酒把伤口再清洗一遍,然后把我们带来的草药捣烂,重新敷上去。”秦少琅对李虎吩咐道,“另外两个人也一样处理。今晚你们轮流守着,一旦他们发热,立刻叫我。”
“明白!”李虎重重地点头。
安排好伤员,秦少琅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楼下,王五他们已经狼吞虎咽地吃上了。大块的肉,白腾腾的米饭,还有热乎乎的肉汤,这群汉子吃得满嘴流油,像是要把这辈子的苦都给补回来。
“娘的,这才是人过的日子!”王五一边啃着鸡腿,一边含糊不清地嚷嚷,“跟着先生,顿顿都能吃这个!”
秦少琅没有下楼。
他推开房间的窗户,一股混杂着牲畜粪便、劣质水粉和食物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
街上的人多了些,几个挎着刀的汉子勾肩搭背地走进了一家挂着红灯笼的铺子,巡街的衙役打着哈欠从街角路过,对一切都视而不见。
这里,就是黑石镇。
一个没有秩序,或者说,有着它自己一套地下秩序的地方。
对别人来说,这里可能是龙潭虎穴。
但对他来说,一个没有规则的地方,正是最适合建立规则的起点。
活下去的第一步,已经迈出去了。
他看着窗外混乱而充满生机的街道,目光深远。
接下来,是要想办法,在这里活得更好。
秦少琅没有睡。
热水送来后,他没有急着清洗,而是先脱掉了身上那件已经看不出本色的破烂上衣。
镜子是没有的,他就着昏暗的油灯,扭头检视着自己背后的伤口。那是一道被山石划开的长口子,虽然不深,但因为连日的奔波和汗水浸泡,已经有些红肿发炎。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那是他仅剩的一点金疮药。小心翼翼地将药粉撒在伤口上,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传来,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动作麻利地用干净的布条将伤口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自己整个泡进滚烫的热水里。
温暖的水流包裹住疲惫的身体,紧绷的肌肉一点点放松下来。他闭上眼,脑子里却在飞速运转。
那锭银子,是原主藏在老宅墙缝里的最后一点家当,大概十两左右。住店吃饭花销不小,加上安顿这群人,撑不了多久。
必须尽快找到一个能稳定来钱的营生。
“咚咚咚。”
门被轻轻敲响。
“先生,是俺,李虎。”
“进来。”
李虎推门而入,一股饭菜和酒气的味道跟着飘了进来。他看到秦少琅泡在桶里,连忙低下头,不敢多看。
“兄弟们都吃好了,一个个撑得跟王八似的,都说从没吃过这么香的饭。”李虎的语气里透着一股满足和敬畏,“俺让他们轮流在周通那屋守着,不敢大意。”
“嗯。”秦少琅应了一声,没有睁眼,“钱还剩多少?”
李虎愣了一下,赶紧从怀里掏出剩下的碎银和铜板,恭恭敬敬地放在旁边的桌子上。“客栈要了二两银子的押金,饭钱花了三百文,这是剩下的。”
秦少琅睁开眼,瞥了一眼那堆银钱。“你拿着,明天去办事。”
李虎的身子站得笔直。“先生您吩咐!”
“第一,去粮店,买最便宜的糙米或者麦子,能放坏的陈粮也行,越多越好。再买一口最大的铁锅,要带锅盖的。”
李虎听得一头雾水。买陈粮?还要大铁锅?这是要干嘛?熬猪食吗?
但他不敢问,只是用力点头记下。
“第二,去铁匠铺,问问能不能打一根铜管,不用太长,一尺就行,要能弯曲。如果没有,就买些零碎的铜料。”
铜管?李虎更迷糊了。这玩意儿能干啥?吹曲儿?
“第三,”秦少琅的声音顿了顿,“你和王五,带几个机灵点的弟兄,别在客栈待着。出去逛,去酒馆、赌场、街头巷尾,任何能听到闲话的地方。我要知道,这黑石镇,谁说了算。哪几家是大户,山上的土匪有几伙,都叫什么名号,老大是谁,平时在哪一片活动。还有,镇上最大的药铺、粮店、布行,老板是谁。”
这一连串的命令,清晰、具体,不带半点含糊。
李虎终于听明白了最后一项。先生这是要摸清黑石镇的底细!前面那些奇怪的东西他想不通,但这个他懂。这是要在狼窝里站稳脚跟的第一步。
“先生,俺明白了!”李虎的声音里带着兴奋,这些事,正是他们这群地痞流氓的看家本领。
“去吧,动静小点,别惹事。”秦少琅挥了挥手。
“好嘞!”
李虎领了命令,转身就走,走到门口又停下,回头看了一眼秦少琅,有些犹豫地问:“先生,买那些陈粮和铜管子……是……是有什么用处吗?”
秦少琅靠在木桶边缘,闭着眼,只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酿酒。”
李虎彻底懵了。
酿酒?用陈粮?还要铜管子?他活了三十多年,喝过的酒比喝过的水都多,就没听说过这么酿酒的。这不纯粹是把钱往水里扔吗?
可看着秦少琅那副智珠在握、不容置疑的模样,他把满肚子的疑问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先生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
李虎一走,秦少琅便从水里站了起来。他没有立刻休息,而是走到窗边,再次看向外面那条混乱的街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