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权戏
原著:风弄 改编:节南2021-05-21 20:004,940

  傅柔从没来过禁卫所,虽不知从前如何,但觉这时气氛森然,一队队的禁军全都配刀穿甲,神情肃杀。严子方走出,也是软甲战袍,脚踩登云靴,威风不同以往,再无往日那股子向天问公的正气,整个人显得阴沉。

  “傅尚宫有何贵干?”亲切温和的哥哥,骁勇义气的海盗,说她是唯一酒友的将军,已经与她殊途。

  “奉杨妃娘娘口谕,允我旁观程处亮审讯。”人各有志,她不勉强。

  “程处亮打伤看守,逃了。”严子方神情淡漠。

  “我不信。”傅柔反应极快,这地方守卫森严,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逃了就是逃了,禁卫所没必要向六局解释。”严子方走过傅柔身边,“恕我不奉陪,我还得去追捕逃犯,没傅尚宫那么清闲。”

  “严子方!”傅柔禁不住喊。

  严子方回头:“有话快说。”

  “即便是今日,广织县的乡亲们提起你阿爷严县尉,还会赞叹佩服他正直无私,不肯对权贵摧眉折腰,可你只怕会让严伯父的在天之灵失望。”傅柔不勉强,但还是要说上一说。

  “失望?”严子方好笑,“阿爷正直得把自己的命都丢了,但你知道,真正让我家破人亡的原因么?”

  “是什么?”她想知道。

  “权力。”严子方嘴角一撇,“没有权力的正直是愚蠢,而我不想走上我阿爷的老路。我劝你也想开点,杨妃娘娘正需要得力助手。”

  傅柔冷凝他半晌,随即笑了一声:“怪不得盈盈会离开,严子方你配不上她。”

  严子方愣了愣,两眼射出寒光:“你知道她在哪儿?”

  傅柔挑起眉:“不知道。”

  严子方眼神慑人:“你一定见过她。”

  傅柔不置可否:“傅柔告辞,不劳严将军远送。”轮到她从严子方身边走了过去。

  严子方一把抓住傅柔的臂弯,万分迫切:“告诉我她的下落!”

  “放过程处亮,否则休想!”傅柔用力一挣,甩开他的钳制。

  严子方迫切的神情渐渐冷却:“不懂你说什么。已经逃离的人犯,我怎么放?”他撞过傅柔的肩,走了。

  傅柔看来,严子方做出了选择,在爱情和权力之间。那么,对她而言,也只剩一个选择了,找程处默,不再独自扛。

  严子方一走出宫门,志得意满的神情就消失了。

  他身边,曾经有战友,好友,旗鼓相当但值得尊重的对手,现在,一个人都没有了。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大风,卷来一张纸,他眼疾手快地捉住,那是海虎的画像。他眯了眯眼,将纸折好,收进袖袋,忽然从旁边的小巷窜出一道黑影,将他拽下马。

  严子方就地一滚,抬头但见来人,眸闪寒光:“程处默!”

  程处默低咆:“把处亮交出来!”

  严子方哈了一声:“果然,那些风筝有问题。”

  这日当值,天上多了好些风筝。他当时就起疑了,立刻让禁军加强巡查,没有发现异样。他甚至拿到一只风筝,以海盗的经验,觉得上面稀稀落落的针脚很古怪,却看不出其中的含义。原来,傅柔用这种方法传消息给程处默!

  程处默二话不说,拔剑反手一刺。严子方旋身拔刀,挡住那一剑。

  “严子方,你不如回去当海盗,至少坏得光明正大。”程处默旋着手腕,剑花朵朵,困住严子方周身。

  严子方略处下风:“你若杀了我,程处亮陪葬!”

  程处默一剑刺进墙壁,擦过严子方的耳朵。

  严子方眼睛不眨:“你想见你弟弟,就得听我的。”

  程处默冷笑:“你打什么主意?”

  “如你说盼,坏得光明正大。”严子方扬眉。

  不远处的廊下宫灯明亮,白昼里美好的庭园却漆黑无底。傅柔静静站在假山后,听到脚步才悄悄探头,也不急于走出去。

  来人东张西望,甚至有些鬼祟,来到假山前才嘀咕一声“人呢”。傅柔这才伸出手,在对方肩上拍了一下。

  那人惊吓回头,张口要喊。

  傅柔低声道:“是我。”同时,把人拉到假山后。

  “姑奶奶,这都风声鹤唳了,你还约我见面哪?”来者正是傅柔唯一的好姐妹,林宝林。

  “确定没人跟着你吧?”傅柔反问。

  “怎么可能!我那么小心。”林宝林挺骄傲,“你傅尚宫天不怕地不怕,已经把杨妃得罪到死地,要是让她知道我和你姐妹好,三更半夜秘密碰面,我大概看不到今天的太阳了。”

  傅柔真心担心:“你也是六局二十四司出来的,杨妃不怀疑你我的交情?”整个六局都快成为杨妃的眼中钉了吧。

  林宝林骄傲更甚:“我不像你饱读诗书的,只有小聪明,最能夹缝里求存。自打皇后去世,我就嗅到你和杨妃之间不对劲,人前人后都埋怨你两句。你没觉得,我最近都没找你喝茶闲磕了?”

  傅柔摇摇头。

  林宝林好笑:“迟钝啊你。”

  傅柔也笑:“这会儿反应过来也不迟,你说说,埋怨我什么?”

  林宝林翻白眼:“哎,你倒忘得干净,当初你一进司织所就压在我头上,夺了本来应该归我的司织位子,你对得起我呀?”

  傅柔故作内疚:“对啊,对不起啊。可是你当了宝林后,我们也有来往呀。”

  林宝林觉得她不开窍:“从司织到司言,你有皇后娘娘撑腰,谁敢给你脸色。再说,这宫里当面笑呵呵来往,一转身在背地里埋怨诅咒的多着呢。”

  傅柔失笑:“好啦,聪明人,你有这手准备就好,我就怕和杨妃翻了脸,会牵连到你。如今形势比人强,你一定要保重自己。”

  “你啊……”林宝林语气一滞,眼中感动,“放心吧,我怕死得很。快说,这么晚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傅柔认真起来:“你和萧嫔的交情如何?”

  “还行吧,平时有些走动。”林宝林一转念,“怎么,莫非你想让萧嫔给清河公主求情?”

  “猜对一半。清河公主让庄女史关了起来,杨妃正好树威,可我有办法让公主脱困,运气好的话,杨妃亦会收敛些。不过,需要里应外合才行。”

  林宝林沉吟:“萧嫔有岳阳公主,算下来地位仅此杨妃,不过她敢和杨妃对着干吗?杨妃的气势,比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如今禁军都听命于她了。”

  “萧嫔一个人当然不敢,但以她的身份,可以说动其他娘娘们,一起去见杨妃,还得挑好时辰,两日之后。”傅柔胸有成足。

  “为什么还得挑时辰?”林宝林心想,吉时?

  傅柔凑到林宝林耳边,低语。

  清河平躺在榻上,容颜憔悴惨白,没有了生气。

  杨妃匆匆赶来,看到那样子,心里一点渺茫的希望也破灭了。她回头狠狠瞪庄女史一眼,暗骂蠢不可及。蠢一,竟没能看管好清河,没能及时发现她寻死。蠢二,竟不会挑时候报信,当着众嫔妃的面就说了出来。

  她之前为了树立威信,才突然狠辣,今日众嫔妃一起来为清河求情,她也把话说得很好听,打算施以恩惠,结果却变得无可转圜。害死帝女这样的恶名上身,今后还有谁真心服她?

  钟玉堂上前禀报:“末将赶到时,公主已经去了。”

  严子方插话:“看公主的样子,应该是服毒。”

  杨妃心火窜烧,怒对庄女史:“你是怎么做事的?谁给你的胆子逼死公主?”事到如今,只能找替罪羊。

  庄女史骇然:“这都是按照娘娘的吩咐……”先饿公主两天,让她没力气撒野。

  玉合上前就是一巴掌:“大胆!你敢把责任推到娘娘身上?”

  庄女史跪伏,不敢再吭声。

  严子方忽道:“娘娘要尚仪局教导公主礼仪,这是宫中历来的规矩,公主又不是第一次被教导,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就想不开自尽呢?”

  玉合赞同:“对,皇后在世时,也好几次因为公主任性而下令司徒尚仪对公主严加教导呢。公主之死,绝不是娘娘的责任。”

  杨妃面露喜色,总算有人为她着想。

  “如果公主不是自尽,那就是他杀。清河公主性格激烈,难免有时候对下人不够宽厚,也许……”严子方语气一顿。

  钟玉堂抢过去:“也许有人怀恨在心,趁机在公主的饮食里下毒,制造出公主因为受到娘娘训斥而服毒自尽的假象,既害死公主,又毁谤娘娘。”

  杨妃大觉有理:“如此居心,当真歹毒。”

  “凶手应该就在这宫殿里,请娘娘把事情交给末将,末将一定查个水落石出!”钟玉堂说着,朝门外那些哀哭的宫女们看一眼。

  杨妃领会:“那就有劳钟将军了。”

  钟玉堂下令:“来人!把这些宫女通通带回去,严加审问!”

  侍卫们将惊慌失措的宫女们押走。

  庄女史偷偷瞄见,吓得瑟缩。

  严子方留意:“娘娘,这庄女史是娘娘指派调教公主的人……”

  钟玉堂毫不客气地截住严子方的话:“正因为她是娘娘派来的人,更应该拘押严审,以示娘娘的公正。”

  庄女史爬上前,抱住杨妃的腿:“下官对娘娘忠心耿耿!下官帮娘娘办的事,从来没有泄露过一点半点……”

  杨妃变脸。

  玉合沉声:“放肆!你是女官,为娘娘用心办事乃是本份!”

  “钟将军,我不会袒护任何人,你只管严查。”放弃一颗小卒子罢了,杨妃眼不眨一下。

  庄女史大惊:“娘娘!娘娘开恩!下官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娘娘当初刚进宫时……”

  玉合掏出一块绸巾,堵住庄女史的嘴:“钟将军,这女人满口胡言,很会撒谎,你要好好教训她,免得她再信口雌黄。”

  “娘娘放心。”钟玉堂冷冷看严子方一眼,昂头离开。

  严子方视若无睹:“娘娘,既然是谋杀重案,公主的尸身是不是也应该先放在禁卫所?”

  杨妃点头:“那就先移到禁卫所,只是要尽快入殓,以全公主尊荣。”

  覆水来到甘露殿,向守在大殿门前的曹总管行礼。

  曹总管微笑:“杨太医不必待奴如此客气。”

  覆水谦逊:“多亏了曹总管,我们才有今日,应当的。”目光往里一探,隔着屏风,见杨妃的影子隐隐约约,正在喂皇帝汤药。

  曹总管顺覆水的视线看去:“杨太医找娘娘有事?”

  “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覆水笑了笑,“就是来告诉娘娘一声,程处亮这个诱饵有用,程处默已经上钩,今晚就能解决他。”

  曹总管却看着覆水,出了神。

  覆水敛笑:“曹总管为何如此看我?”

  曹总管感叹:“杨太医说话时从容自若,顾盼神飞的模样,像极了先帝。奴猛一晃神,还以为又回到了从前。”

  覆水不以为意:“孙子自然像爷爷。我还有事要办,程处默的事,请你帮我转告娘娘吧。”

  覆水转身走了,曹总管却望着他的背影良久。

  这时内殿里,杨妃一边喂药,一边和玉合说着话。

  玉合禀报:“清河公主的事,吴王殿下已经得到消息了。”

  杨妃叹:“他心情很不好吧?”

  玉合有意无意:“殿下就是太心软,像覆水那样冷心冷肺,倒也省事。”

  杨妃蹙眉:“覆水也有心软的时候,还偏偏就软在绝不能软的地方。”她的儿子只是重情而已,对敌人可不容情。

  玉合默然。

  杨妃接着道:“越接近成功,越要当机立断。长孙生的儿子,一个都不能放过,尤其是当了多年太子的李承乾,留着他必成大患。现在皇上人事不省,李承乾和李泰都在宫中,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玉合有些为难:“覆水很少提要求,可他一旦开口,就是认真的。如果不顾他的反对,对李承乾下手,我担心……”

  杨妃眯眼:“要一个人死,未必要做什么。有时候,只要什么都不做,或者少做就行了。”

  玉合明白了她的意思:“覆水最近很忙,应该不会到内侍监的牢房去。太子和魏王的兄弟情淡,再经不起折腾,只要稍作手脚,就会让他们两败俱伤。”

  杨妃神情舒缓:“很好。”

  只是事事未必如杨妃所想的那般顺遂,好比这夜禁卫所突然失火了,烧了停放清河遗体的房间。。

  杨妃听钟玉堂来报,不禁惊怒。

  “最近天气干燥,易生火患。”钟玉堂可不想揽责任上身,“末将用最快的速度组织救火,在火势进一步蔓延之前,就把火给扑灭了,否则后果更不堪设想。”

  杨妃光火:“烧什么不好,居然烧了停放清河遗体的房间。有没有可能从火场里找回公主的遗体?”

  钟玉堂摇头:“那是烧得最厉害的地方,别说遗体,连骨头渣子都不好找。”

  对于清河的死,已有不少微词,如今又来一出,让她弥补的法子都没了。想到这儿,杨妃露出不满的表情。

  钟玉堂急忙拉严子方垫背:“这都是严子方,没有问过我这个上官的意思,就把清河公主的遗体移送到禁卫所。如果末将知道公主遗体在那,一定会叮嘱他们多加小心。”

  严子方不甘示弱,冷冷回击:“末将本不想说话,可钟将军既然想把责任推卸到末将身上,末将只好开口向娘娘说明真相了。”

  杨妃挑眉:“什么真相?”

  严子方道:“火之所以转眼之间就烧起来,火势特别大,是因为禁卫所放了一大批烈酒。钟将军嗜好饮酒,每顿无酒不欢,火遇烈酒,才导致遗体烧得渣子不剩。”

  杨妃的目光犀利,冷凝钟玉堂:“严子方所言确实?”

  钟玉堂尴尬:“这……这是底下人硬要孝敬,说是贺末将升职,末将原本打算过几天就退回去,没想到……”

  “别说了!”钟玉堂是她自己选的,如今哑巴吃黄连,“还有,清河遗体的事不能外传,尽快找一具尸体替代入殓。此事,交给严将军办。”

  钟玉堂神情难看。

  严子方从容:“是,末将一定处理得妥妥当当。以末将所见,清河公主并非自尽,而是被庄女史谋害而亡,庄女史畏罪自尽。娘娘觉得可好?”

  杨妃一笑:“怪不得覆水常夸严将军能干,果然敢想敢做,就照你的意思吧。”

  严子方告退。

  钟玉堂还想争取:“娘娘……”

  杨妃冷了脸:“还不下去!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怎么期望你办大事!”

  钟玉堂沮丧地退了出去。

  玉合上前:“娘娘莫恼,别气坏了身子。”

  杨妃摇摇头,长吐一口气。自从清河出了事,她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却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但愿她多想了,一个公主而已,很快整个天下都会是她儿子的,她则母仪天下,人人都在她脚下。

继续阅读:第95章 忠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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